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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亚东干学与中国回族学 王国杰 东干族特指1877—1884年间由新疆喀什及伊犁地区迁至沙俄统治下的中亚七河地区的几批陕甘回族,其中多数为清同治年西北回民起义军的余部。至抱批人总数已过十万,散居在今哈萨克斯坦(约4万)、吉尔吉斯斯坦(约4万)、乌兹别克斯坦(约2万)28个居住点上,其中陕西籍回族移民后裔约占东干人总数的55%,甘肃、青海、宁夏、新疆籍回族约占45%。①东干族是境外中国回族最集中、最有特色的移民群体,他们在前苏联,尤其是在中亚地区颇具实力,很有影响。他们是中国穆斯林的骄傲,也是我们的近邻远亲,他们对中国传统的礼仪习俗最具亲合感,至今仍保持着晚清时期陕甘方言及婚礼仪式,很有特色。 东干学形成于30年代,即在这批人过境定居50多年之后。其标志有三:一是研究东干族历史与文化的专门科研机构的成立;二是东干文字的创立及东干族报纸《十月的旗》出版发行;三是研究东干族历史、习俗、文化的学者群体的出现。其实,在东干人过境之后不久,其传奇色彩极浓的西迁苦难历史,其丰富的文化遗产,其独特的风俗习惯就引起了众多学者专家们的兴趣。第一本描述白彦虎及其余部定居前后的专著叫《东干起义后记队有人译为《东干起义补充》),其作者是位俄罗斯人,他叫符·波雅尔科夫。可贵的是他当时就担任着中亚七河省省长,白彦虎及其余部正好定居在七河省重镇托克马克附近。这位俄籍省长把这批起义军余部称为政治难民,他对这批难民悲惨遭遇十分同情,也深为这批人不屈不挠的斗争精神的折服。而且他与白彦虎本人有过多次交往,他把白彦虎称为“中国西北地区民族解放运动的领袖”,是位“民族英雄”民波雅尔科夫的著作曾这样描写过刚过境时东干人的形象与惨状:“到达定居地的东干人90%人已冻坏手脚,多数人的冻伤已感染化脓,用烂布包着。有人留下终身残疾。到托克马克时人们分不清这些难民中的男和女,因为他们头发一样长,面孔一样黑,衣服一样破。许多妇女穿的是男人的大裆裤。东干难民穿的鞋是各种各样的,多数人穿的是棉袜子,有人用烂布包着脚,用草裹脚,脚指头还露在外边……他们就是这样的装扮在隆冬腊月爬过雪山的”。③ 我引用这段描述,为的是显示他这本专著的历史价值。当年参加起义的西北回民几乎都是文盲,过境后他们生存是头等大事,汉字没有保留下来。至今10万东干人只讲陕甘方言,汉字一个不识。这样,彼雅尔科夫的俄文专著就太珍贵了,它是记述120年定居中亚陕甘回民情况最早的文字记录。可惜的是这本书出版年代太早,1901年在阿拉木图出版,已无法找到这本书。可幸的是我于1993年在列宁格勒大学东方所看到了这本书的原稿,计53张,大16开页,我复印回这个原稿。应该说,它是东干学源头及开端。 除了波雅尔科夫之外,这里还应提及最先在营盘(陕西村)教学的俄籍教师伊·齐兹布金,在哨葫芦(甘肃籍回民聚住地)教书的阿·卡里莫夫和赫·什马科夫。他们不仅从1910年起开始对东干小孩教俄语,扫除文盲,而且对东干人独特的文化风俗、历史族源发生了浓厚的兴趣,收集了大量的文史资料,撰写了一系列有关东干人历史与习俗的论文与专著。他们就是20年代最早着手研究东干学的俄籍专家。 1919年在比什凯克开办师范训练班,吸收10名东干青年参加,他们就成为第一代东干教师,也成为东干文化史上第一批生力军。1922年,又有19名东干青年进人塔什干师范学院进修*923年起楚河两岸十几个东干乡庄都办起了中小学。到1936年时随着全苏文化工作普及,东干人90%已熟练地运用俄语,东干人自己开始用俄文记录自己的历史文化了。此前的史料及专著多为俄籍专家所写。 到了30年代,在前苏联出现了一批研究东干问题的专家,如前苏联科学院通讯院士姆·阿列克谢夫、阿·李福清博士,伊·费先科、勒·伊·杜曼、格·斯特拉塔诺维奇、赫·切包抄罗夫、阿·德拉古偌夫、德·波里瓦诺夫教授等。其中有的人就是著名的汉学家。他们认为东干学是苏联汉学的重要分支,有人就拜东干人为师,学说汉语可30年代他们的这一提法又为本论文的题目作了一个旁证。 从30年代起,莫斯科等地组建起专门研究东干族历史文化的学术机构,如前苏联科学院远东民族学和东方学研究所下设了一个东干学研究室,哈萨克斯坦大学成立东方研究所东干学研究室,吉尔吉斯斯坦科学院成立东干学研究所(前任所长是著名专家姆·苏三洛,现任所长叫伊玛佐夫),乌兹别克斯坦科学院也成立了东干学研究所。此外,莫斯科大学、圣彼得堡大学、土库曼大学、塔吉克大学里都有专门研究东干学的专家教授。东干族独特的文化及习俗也引起了一些国际学者的极大兴趣。澳大利亚、日本、德国、芬兰等国学者都发表过有关东干族历史文化的专著。例如:日本东京大学教授桥本万太郎、澳大利亚国立大学学者斯维特林娜(俄裔)、德国柏林大学教授里德林格尔等人都首多次到中亚考察,有人还以东干族习俗为题做过博士论文,柏林大学还保存着东干人婚礼俗的全套幻灯片民 东干文字的出现及《苏联回族报》的发行是东干学形成的重要标志。《苏联回族报》创办于1932年3月6日,1993年5月10日笔者访问该报编辑部时它已发行到第3486斯。最初报名叫《东方火星报》,一为表明他赔自遥远的东方,时时不忘故土,二为表明他们是清同治年回民起义军的幸存者,时时不忘历史。1965年时为纪念十月革命50周年,报纸改名为《十月的旗》,由旬刊改为周报,扩大了影响。1986年时改名为《苏联回族报》,1991年苏联解体后报名改为《回族报——陕西回民的报》,沿用至今。1997年时中亚东干朋友来我家做客时讲,报纸经费不足,几乎要停刊。后由东干企业家、著名东干文化活动家叶塞(祖籍陕西渭南)个人出资,该报才得以继续出版发行。 《回族报》对东干族发展的历史贡献有三:第一,及时收集整理了大量的历史资料,其中多数为口碑史料,传闻故事,多为第一、二代东干老人口授的。当年回民起义者全为文盲,汉字没传下来。他们至今讲陕甘方言,汉字却一个不识。若不及时收集,可能全都失传。第二,该报保留了大量民间文学资料,该报常刊登东干老人们讲的明清时谚语谜语,民歌民谣,如曲子《南巧担水》《五哥放羊》等,如他们说的口歌(谚语)“人闲长指甲,心闭长头发”、“小娃不宜惯,老人不宜劝”等。东干族的口头文学内容丰富,遣词用句极富陕西特色。第三,该报为普及民族文化教育立了功,而且为本民族培养了一批文学、史学、教育学人材。30年代出现了以亚塞尔·什娃子为代表的作家群石。—60年代出现了以马凯耶夫为代表的第二代作家群,70—80年代又出现了以诗人十四娃为首的第三代作家群体。这些作家的作品正是通过《回族报》传向社会的,该报成了这些人材成长的摇篮。有些东干作家不仅在中亚有影响,而且在前苏联也有一定地位。亚塞尔·什娃子(1906—1988)就曾任吉尔吉斯作家协会主席,苏联人民诗人,苏联功勋文化活动家,苏联科学院院士。他是《苏联回族报》创办者,并于1956—1980年亲自担任该报主编20年。他是中亚东干学的奠基人。 东干文字产生于30年代初。1877年过境的陕甘回民多为文盲,汉字没有传下来。据查,到1895年时,东干人中识字的(包括识汉字、俄语、阿拉伯文的)不足其总人口的2%⑥。到20年代末,东干族中一些有识之士认为必须有自己的文字,不然,一些富有陕甘韵味的歌曲、民谚就会变种,陕甘方言就会失传。须知数万东干人把陕甘方言已看成本民族的标志,“言为心声”。1928年几个东干文化人在亚库普’周的领导下,并吸收俄籍专家阿。德拉古诺夫等人参加,创立了一套西里尔字母拼写的东干文,并编撰出了一本《东干——俄语词典》。 1953年在伏龙芝(今比什凯克)召开了改革东干文字的专门会议。会议邀请了一批俄罗斯文字专家怕阿德拉吉诺夫、伊奥沙宁、阿·卡里莫夫等人主持东干文字改革的是尤·杨尚新、亚·什娃子。他们以俄语字母为基础创立了一套新的东干拼音文字,使东干文与俄语靠拢。此后,东干文就成了这批陕甘回族移民的独特语言符号。上边提到的《苏联回族报》就是用东干文出版发行的,用过俄语的人能拼读出来。中亚各东干乡庄中小学都开设 东干文课程,中亚一些出版社也都出版过许多有关东干族历史、风俗。文化、种 族起源等问题的专著,使东干学研究进人新阶段。 中国回族问题的研究至少有数百年的历史。到近几十年、尤其是近20年中,有关中国回族问题研究成果已成规模,专著与论文涉及到回族的历史、文化、习俗、经济、宗教、伦理观念、价值取向等。1998年中国回族学学会的成立,标志着该学科的成熟。中国回族学已进人一个新的发展历史时期。 我们认为东干学是中国回族学的重要组成部分,首先是因为东干族的形成发展史是对中国回族史研究的重要补充。众所周知,发生在清同治年间的西北回民起义是中国近代史上的一个重要事件,是太平天国反清斗争的一部分,也是中国西北地区回民的一次大劫难。起义前陕西有汉七回三,甘肃有汉三回七之说,即陕西回民占人口总数30%(一般认为当时陕西回民人数在150—200万之间)。甘肃回民约有300万左右。俄国一位学者在30年代也讲过,在清同治元年时陕甘两省的回民总数在500万左右中但是,在回民起义失败后,数以千计的回民村庄被烧毁,难计其数的回民群众被杀戮,数百万回族同胞拖儿带女、马驮车拉,逃离家园。陕甘回民人数大减。直到1990年时,陕西回民总数仅13余万人,甘肃回民总数仅 109万。时过 120年,陕甘国民总数仅为同治年时的 1与左右。 西北回民起义是中国回族史上的一个重要课题,也是近代中国革命史上的“个重要问题。近年出现了不少研究论文与成果。但研究者都深感到这个课题研究资料太少了。1987年9月,回族史权威白寿彝老先生曾给陕西回民起义学术讨论会发了一个讲话录音,白老再三强调要从资料人手,“要把各方面的资料搜集到一起,官方的、民间的、汉族人的、回族人的、中国人的产国人的,都集中起来。在这样的基础上,我们的研究工作才能进行得很好,“要把起义的过程弄清楚,否则无法进行研究”,③白老的这些话是很有指导性的。这段话对笔者启示很大。我赴苏联留学时特意将这段话抄在笔记本带到莫斯科,作为自己研究东干历史与文化的座右铭。 现侨居沙特阿拉伯的青海西宁籍回学高文远也在其专著《清末西北回民之反清运动》前言里反映了这个观点:“自咸丰十一年(1861年)西北回民之反清运动开始,迄念120多年来,没有见到一部有关著作,其主要原因是文献散失不全,反映当时民间实际情况的资料较少,西北文风朴素,回民又不读书,更谈不到文字记载。”他在境外讲这一番话,其寓意更引人深思。 现在定居在中亚三国10万东干人应该看成是近代中国回族历史的一部活的档案库和一部活生生的教科书。国内对陕甘回民起义的研究成果本身就存在着一个资料不足的突出问题,而且一到白彦虎部从新疆迁人俄国七河地区后就无下文了。120年来国内对定居中亚的数万东干人的研究几乎是个空白。认真研究他们的百年发展史实际上是填补了这个空白。这等于把西北回民起义写全了。不写进人俄国中亚地区定的这几万回民起义余部,也就等于写不出一部完整的西北回民起义史书。此外,东干人中保存的史料,甚至他们口头流传的民间史料,十分宝贵,因为它是起义者的自己记录、现在留下来的官方现成资料尽管十分丰富,但都是当年清王朝记载,他们不可能全面反映回民起义的真实情况。有利于朝廷的写进去,不利的绝不去写。这正是史学家头痛的事。要恢复这段历史的真实面目确实不易。当年回民起义者绝大多数人不识字,人民鹏记录自己历史的条件,有为回族起义说好话的,说实话的一些文字材料也留不下来。 1999年4月22日,笔者走访了5l岁的西仓南巷回族长辈李殿君先生,他讲1956年时他在河南新野马庄一清朝巡抚后裔处拿到了两本木刻版本的资料。系蓝布皮木板夹的有5块砖那么厚的稀有版本,一本叫《回回备忘录》,收集的是清同治年陕西回民起义的民间资料;另一本叫《回国辩冤录入收集的是云南35万回民支援西北回民起义的资料。两本约50多卷。李先生获得此书时惊喜非常,爱不释手。其中一些章节至今仍能复述出来。可惜的是 1957年反右时李先生受.到审查,并被抄家。家藏的800多册书籍全被查抄,其中损失最大的就是这两本木刻版书。一谈到这里率先生就心疼。据李先生讲,他读白寿彝先生所著的四卷本《陕西回民起义资料》时发现,白先生也没有引用这两本木刻书中的资料。这两本书今天究竟在哪里无人知晓,但是这段采访给人们留下的思考太深沉了。 历尽艰难到中亚定居的西北回民起义军余部是些活的资料。第一代东干人约1.5万人,他们无论如何忘不了这些西迁苦难史,他们也是反对清王朝腐朽统治斗争的参加者。他们把这点当成自己本民族生存与发展的强大动力,讲了一代又一代。他们的苦难史及斗争精神也引起了一些俄国学者的重视。上边提到的记述东干人的一本专著就叫《东干人起义的后记》。此类俄文资料不少。笔者两次赴中亚考察,我一个人收集到的有关东干人历史、文化、习俗的著作就有20多本。我正是靠这些资料写成专著《东干族形成发展史一中亚陕甘回族移民研究》的(约30万字,陕西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人而且,我在比什凯克东干研究所资料室看到的资料图书不下数千册。这些对中国回族学来说也是一笔宝贵的财富。 东干学的许多成果及资料对国内一些争论问题及空白问题是一种有益的校正与补充,比如白彦虎的生平及评价问题。国内关于白彦虎的资料极少,因为清朝官方是不会去写他的生平事迹的。100多年来,国内就连他的出生年月,出生地都说不清。1950年马长寿先生调查资料上关于白彦虎的出生地就有十多种说法,让人莫衷一是。据笔者在中亚两次调查及翻阅1901年出版的被雅尔科夫俄文专著《东干人起义后记》才得知,白彦虎的籍贯应是陕西长安王曲,他的出 生年月是1840年5月25日,去世的日子应该是1882年7月26日,去世时年仅42岁,正值壮年。他的早逝由于长年征战,积劳成疾。他最后死于肺炎,这在俄文 档案里有记载。但国内长期传说他死于食道癌。不去中亚调查,不查阅当年的俄文资料,只在国内研究恐怕很难槁清楚这些问题,至少是隔靴搔痒。 东干族百年发展史从一个侧面客观地反映出清代中国回族的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的状况。过境定居时上万东干移民经过15年征战O862—1877人行程达3万里以上,他们随身带的财产几乎丢失殆尽,多数移民亲人都亡在路上了。他们是典型的白手起家,地道的一穷二白(俄文一句不会人但他们相信伊斯兰教训:“文化是立身之本,技能是养生之道”。20多年来据查刚过境时80%东干移民不忘老回回的本行:种葱卖蒜,饮食摊贩。中亚多为游牧民族,不擅长种植。东干移民到达后开荒地、挖河渠、开市场、占铺面。苦干了40年,到1992年时东于移民的经济已有了一定的规模。苏俄才正式承认这批移民为其境内的一个少数民族。 清代陕西回民的主体行业(即上边提到的老回回的本行)应该是种植及贸易,这在1781年陕西巡抚毕沅给乾隆皇帝的奏折中有反映(其中也涉及到清代陕西回族的分布):“查陕西各属地方,回国居住较他省为多,而西安府城及本属之长安、渭南、临潼、高陵、咸阳及国州府属之大荔、华州,汉中府所属之南郑等州县回民,多聚堡而居,人口更为稠密。西安省城内回民不下数千家,俱在巡抚衙门前后左右居住。城内礼拜寺共有7座,其最大者系唐时建立。西安回民大半耕种畜牧暨贸易经营,颇多家道殷实,较其他处回民稍为体面”今这段史料验证了东于人对陕西回回老本行的继承与发展。 一个民族、一个国家必须以经济实力为生存的基础。经济搞不上去,就无政治地位与文化影响可谈。但搞经济得有自己的强项。过境定居时,东干移民硬是靠历尽艰难而造就的钢铁意志及从小学到手的种植经商本领,以长补短,以有易无,使自己的经济活动充满了活力及竞争力。据查,到1901年时,中亚七河省年度统计数字显示,东干移民在人均产粮及单位面积产量都居第一位。到1911年东干人均产粮已达173普特(俄制1普特=16.35公斤),而18贴年时(即16年前)仅是3普特,增长50多倍。这种增长速度在中亚历史上也是史无前例的民到1993年7月笔者二访东干族时,新渠乡庄靠承包土地种植洋葱、胡萝卜等新鲜蔬菜户均收人合人民币5万多元,难怪该乡庄一些大学生毕业后不愿出去工作,而愿意回乡种葱卖蒜。在外工作一年收人也不足1万多元,且不能保证宗教生活及充分自由。 东干移民一过境就站在了商品经济的最前列。当年中亚经济商品化程度很低,内部市场发育不良,与外界的经济联系很少。东干人到达后30年内,大幅度地提高了当地粮食、蔬菜及副食品的商品部分产量,极大地丰富了边区内部市 场,并将一些产品远销外地。东干人开的回族风味饭馆到处都是,直到1993年7 月笔者在比什凯克看到80%的店铺、饭馆仍是东干人开设的。据查,1913年,仅 在比什凯克一处,由东干人开设的店铺不下50家,各种作坊(油坊、磨坊、糖坊、粉坊)不下100家个陕西回民就是经商的天才,东干人继承了这个传统:他们会选项目,各人精通一行,互不拆台;他们特别注意商品质量,按伊斯兰教规做买卖从不短斤少两,讲究薄利多销,卖回头客;他们重视进货渠道,一旦找到好的合作伙伴就长期合作。正是这些经营之道使东干人立于商场的不败之地。这些也从一个侧面反映出清代陕甘回民的商品贸易的一些情况。东干移民百年来走过的是一条富有陕西回族特色的建设道路,坚持自己的强项,发挥自己的特长:种植与经商。1998年10月一位东干朋友来笔者家中做客时讲,直到今天,中亚生活得最好的还是东干人。他们是商品经济的先行者,也是市场开放最大的受益者。 在精神生活及精神文明建设方面,中亚东干人不仅继承发扬中国回族的优秀传统,而且兼收并蓄,取长补短,在多元文化的碰撞中坚持自己认定的信仰与信条,随波不逐流,同流不合污,表现得异常优秀。他们以伊斯兰的共同信仰及孔子的“四海之内皆兄弟”的情感推动了中亚民族的大融合,与中亚各民族有着良好的关系与交往。但他们始终抓住自己本民族个性特点不放,始终保持自守型文化特色。东干文化有其表层上的可变性与深层中的不变性,与社会环境有一种和谐性,同时又保持自我特点的固守性,始终保持自己独特的发展道路及发展模式。这些正是中国回族文化的特征。因此,我们可以这样说,东干文化及东干模式是中国回族文化的一个样板,他们把中国回族的民族特征及中国回族文化的精髓在境外表现得完美无缺。笔者曾经讲过,东干人是中国回族的骄傲。 东干人在教规教义上是典范,他们以严守教规闻名于世,不酗酒,不吸烟,坚持做到“心间诚信,舌上诵念,身体遵行”。尤其是居住在乡村的东干人,坚持五时拜。村民们心无杂念,尊老爱幼,尊师重教,行为端正。1993在营盘及新渠两个东干人乡庄考察时,乡长对笔者讲,我们这里近几十年无一个犯罪的,无一个先天残疾,无一个文盲。几代东干人崇尚清真,俗守教规,他们坚守伊斯兰教义规定的道德规范,及行为准则,整体素质高。可以说,东干人是中国回族在境外最优秀的移民群体。境外东干人的素质应看成是中国回族精神文明建设的一个活教材,也是东干学及中国回族学的一个重要内涵。 总之,我们认为,东干学无论是从历史学、政治学、经济来看,还是从文化学、民俗学、宗教学来讲,它都是中国回族学的重要组成部分。中国回族学应该包括对海外回族移民同胞发展道路、生活方式及民族精神的全方位的研究。须知人类即将跨入的新世纪将是一个全方位开放的世纪,一个以和平与发展为主旋律的世纪,一个以文化冲突、民族融合为主要特征的世纪。如何迎接新的挑战,定居中亚的这批陕甘回族移民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榜样:他们对各种文化兼收并蓄,对自己本民族认定的主题文化扬长避短,以有易无;始终以民族的整体素质和敬业精神为根,以强烈的发展欲望及竞争意识为本。这些应该是中亚东干学与中国回族学的主要命题,值得不断深入地去研究。 ———————————————————————————————————— 注 释: ①参看拙文八东干族族名族源考》载人文杂志风997年第1期。 ②见《东干岭义后记》书稿第25页。 ③见拙作《东干族形成发展史一中亚陕甘回族移民研究》陕西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41页、 ④参看《中亚东干人的历来与文化》姆·苏三洛著,宁夏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第 2页。 ⑤参看《中亚东干人的历史与文化》姆·苏三洛著,宁夏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第6页。 ⑥张尚洛:《东干族的文化与习俗》第259页。 ⑦阿·恩·库罗帕特创喀什噶尔入商务印书馆1982年版第139页。 ⑧高文远著《清末西北之反清运动入宁夏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13页。 ⑨李松茂:文史知识》中华书局1998年第7期,第15页。 ⑩见拙作《东干族形成发展史》一书第76页。 (11)见拙作《东干族形成发展史》一书第58页。 (作者单位:陕西师范大学历史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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