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恕我愚昧,在造访同里之前,我并不熟知《珍珠塔》的典故,尽管这则爱情故事在江南民间广为流传,至今仍为后人津津乐道。 书卷上有关“珍珠塔”传说的描述是只言片语的,是模糊不清的,然而同里三桥却是清晰的,仿若在千年之前的梦里,我就曾有过赤脚走三桥的记忆。就连罗星洲也是清晰的,唯有“珍珠塔”的那点模糊,合成的同里印象清晰又模糊。我寻思着那点模糊,便匆匆赶上了同里的路程。 ———————————————————————————— 一出“珍珠塔”,情归千年 午后抵达同里,又是踩在江南的土地上,一种熟悉的气息漫卷而来,我特意从泰来桥走进古镇,从桥头走向桥尾,便是从同里的今生走向了前世。熟悉的排门店铺、清明老街、石板路,信步漫走,不远处传来咿咿呀呀的唱词,向路人打听,才知前面戏台上正在上演“珍珠塔”戏剧。 我喜出望外,在旁边的一家茶馆二楼入座,透过雕花窗望着戏台,听那曲调,就像杯中的绿茶,悠悠地沉淀,缓缓地舒展,不曾被岁月冲淡,品上一口,仍然散发着江南文化的醇香。旁边有位老者也是饶有兴趣的听戏,似乎更加沉迷于戏台上的唱腔,只是眼睛不太好使,不停探头张望。我很好奇老者心中的“珍珠塔”会是一个怎样的传奇呢?与之搭讪,未料老者是位剧迷,年轻时也常是这戏台上的主角,如今年迈只能静静地听,远远地看,戏完时他会徒然增添些许忧伤,兴许是为戏的情节,兴许又是为自己落幕的人生! 听戏中,老者就珍珠塔的传奇向我娓娓道来。故事讲述的是,南京监察御使陈王道的女儿陈翠娥与表弟方卿真心相爱,但陈的母亲却嫌弃方卿家中贫寒,不能与她家小姐门当户对,后方卿上京赶考,但苦于没有盘缠,陈翠娥便将传家之珍宝“珍珠塔”装在点心盒内,匆匆赶到后花园,将装着“珍珠塔”的点心盒当作点心赠给方卿。结果方卿不负重望,科举高中,被封为八府巡按,逐返乡迎娶翠娥,陈母也一改常态,于是两人终成眷属。 茶一杯接一杯,戏总归是要落幕的,老者的讲解也随之近了尾声。老者的感伤神情早在我的意料之中,而我内心平生的一些波澜却让我意外。珍珠塔的故事归于中国传统爱情故事的范畴,阐述的是中国传统文化下的价值观念与伦理道德,传唱至今,仍时时动人心魄,发人深思:传统中国社会秩序的平衡机制是依赖于知识、权利和财富的循环,同时体现了“嫌贫爱富”这一传统中国社会繁盛的动力源泉,也反映出“贵义轻利”的中国传统社会伦理的批判倾向……诸如此类。 同里的静不能安稳我甚乱的思绪,然而值得欣慰的却是珍珠塔故事完好的结局。我想,也许只有在同里,在这片富庶的、充满江南深厚文化的土地上,才能孵化出“珍珠塔”这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完美结局吧。 ————————————————————————————— 夜里走“三桥”,醒了旧梦 同里古桥多,近达20几座,座座均有说法,桥桥均有故事,那些镌刻在石板上的碑铭无一不述说着桥的沧桑,历史的凝重。其中以“三桥”最为著名,即长庆桥、吉利桥、太平桥, 三桥成“品”字型,跨于三河交汇处,环形街道就因此宛若天成,沿河青石堆砌,青苔蔓延;河中船来船往,双双对对;桥上人来人往,倒影照应,笑语荡漾,构成了同里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同里人很早就有走三桥的习俗,形成何年却难以考证。每逢婚嫁喜庆,在欢快的鼓乐鞭炮声中,喜气洋洋绕行三桥,口中长长念一声“太平吉利长庆”!沿街居名纷纷出户观望,上街道喜祝贺;凡逢老人六十六岁生日,午餐后必定也去“走三桥”,以图吉利。由此三桥在同里人的心中,也便象征着平安、吉祥和幸福。 我走三桥是在凌晨时分,夜雾甚浓时。寄宿的客栈就在三桥之一的“太平桥”旁,兴许是因为白天的戏,又或是因为老者的伤神,我辗转反侧不能入眠,推窗便见长庆桥上微光点点,树影斑驳,于是兴致上来,披衣推门走在了石街上,踩得石板滴答作响。 同里的静,或许只有在那时那刻才能算是静入骨髓吧。走上太平桥,突然想起自己一个依稀的梦:也是在这桥畔的一家客栈,推开窗户望窗外的太平桥,竟然看见自己赤着脚,拎着鞋子,从平直的太平桥上走过,走着石板路,再上拱形的吉利桥,拾阶而上,狂奔而下,又是走石板街,一步挨着一步,终是上了长庆桥,天就微微亮了,站在桥上看河面的渔船上,落了几只还在倦睡的鸬鹚…… 梦毕竟是梦,虽与现实扯不得牵连,我却毫不在意地褪去鞋袜,趁着这份宁静,融在同里的夜色中,赤脚上了太平桥,一步一步地翻刻着梦境中的真实与虚无,走完三桥,仿若走过了千年,却醒了旧梦。 ————————————————————————————— 孤岛“罗星洲”,听雨看荷 罗星洲是同里湖入口的一个小岛屿,是一块集佛教、道教、儒教三教合一的圣地,每年农历初一到初十的罗天大醮,都会吸引不少虔诚的善男信女前往祈福膜拜,人声鼎沸,重现古时的盛况。而我非善男信女之辈,只是早就曾听闻罗星洲的烟雨景观美妙至极,就连古时文人也神往于“罗星听雨”。天公做美,午后的一场烟雨如期而至,像是千年之前便有了约定一般,我欣喜若狂,直奔罗星洲。 船在同里湖上行,烟波浩淼,鱼帆点点,渐渐靠近了罗星洲,却被烟雨遮住了眼,笼罩的朦朦胧胧,犹如漂浮于碧波上的仙境。几分钟后,船靠石级码头,我撑伞下船,迎着雨点走入山门,一座庄严的古刹跃入眼前,上悬门额“罗星洲”,两侧有“蓬莱仙境”的砖刻阴文大字。正面关帝殿庄严肃静,殿后是宽敞的庭院,穿过庭院便是观音殿,为两层重檐建筑,造型壮丽,气势宏伟,殿宇南面的池子里开满了荷花,朵朵亭亭玉立,在风雨中摇曳欢歌,密密的雨点打在池面上,打在蕉叶上,打在荷叶里,打在瓦棱石板间,轻重疏密有致,俨然是首天然的圆舞曲,是为这白荷仙子伴奏的。 听着雨,望着荷,柳亚子先生的诗行犹在耳畔:“一蒲团地现楼台,秋水蒹葭足溯回;猛忆船山诗句好,白莲都为美人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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