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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明 这几天,不断有朋友对我说潘年英离开了泉州,起初我并没有在意,因为在我的印象中,潘年英应该不会离开泉州。他曾经不止一次地对我说过,去哪儿都一样。于是,通过打电话与询问朋友,终于证实他已离开泉州。作为他在泉州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我不禁感到一阵失落。 我是在上世纪末的一个寒冬认识潘年英的,那天我参与策划的“书香校园”活动在泉州师范学院举行,潘年英作为嘉宾应邀出席,他在关于文学的一段发言给了我全新的感受。后来人们有些学术上的争论,但最后谁也没说服谁。 我跟潘年英的来往真正变得密切起来,始于这次活动后的某个周末。那天一大早,我接到潘年英的电话邀请,他说他请了几个朋友到家里聚聚,也请我一起参加,我欣然接受了邀请。那天几个文人在一起,放浪形骸,都醉了,潘年英还说下次一定请大家喝茅台。几个志趣相投的朋友很放开地喝酒,是我一直以来都喜欢的状态,我至今仍清楚地记得那一天是12月25日,圣诞节。也是那一天,虽然只是第二次见面,但我觉得我真正走近了潘年英。他书房占了两面墙壁的书籍、他讲述的黔东南、还有那侗族大歌,以及他亲自拍摄的反映侗族风情的照片给在座的每个人都留下了深刻印象。 我曾经在一篇文章中用过这么几个词语来描述潘年英,真实、单纯、质朴、寂寞、特立独行,我认为是比较准确的,也得到了许多朋友的认可。他生活单纯,对事情较真,看问题细腻深刻,这都是作为人类学学者的潘年英所具备的优势。由于出生于贵州农村,他极具同情心,能够始终用一种平民的视角来看待问题,并且把这些体悟真实地诉诸文字。除了和他的直接交往,我更多的是通过这些文字,还有其他朋友对他的看法来了解他的。他的作品有个显著特点,就是都跟贵州有关。对故土的研究可能是他一辈子的事,作品中可以很清晰地看出潘年英的立场,以及他对文学人类学的积极探索。潘年英的立场是一以贯之的,他从没有因为名望、地位的改变而放弃自己的立场和观点。他的使命感和责任心,使他从不敢有所懈怠,也激发了他那强烈的求知欲,他最常出没的地方是书店,花钱最多的也是购书,他买的书籍范围极其广泛。用他自己的话说他的生活就是教书、买书、读书、写书。然而在一般的物质生活上却对自己的要求极为苛刻,穿着简单,生活随意,从不铺张,也不讲排场。 写这篇文章前最后一次在泉州见到他,是在我的办公室。他是特意来取我收集了他去贵州度假期间刊发了他文章的几份《东南早报》。他最近几篇文章也引起比较大的反应,前不久有位专家还向我打听他,因为看到他在《泉州的性格》、《泉州人的想象力》中说泉州的最大特色就是封建,并揭露泉州的一些弊端,这位专家认为不敢苟同。其他的篇什,如《无地彷徨》,《一家人的戏剧》等则流露了他近段时间以来的心态。我一直不认为潘年英有意识地把泉州与自己对立起来,他能这么认真地研究泉州,完全发自一个知识分子所具备的良知和批判精神。他的苦闷、彷徨心态也一定与地域无关,而是现实的生存困境与他的诗意理想的矛盾所致,而这正是一个知识分子无法回避的矛盾。 行文至此,我还是宁愿相信,他没有走远,他一定还会回来。 只钟情西南文化 记:听说你每年都要回贵州去做考察,你研究的对象也都是关于贵州少数民族的生活状态和民俗风情,是否在你心里一直存在一种“贵州情结”? 潘:有个人的情结,我生长在西南,研究西南文化有基础。来泉州之前我在贵州社科院工作,主要从事人类学、民族学研究,这是我的工作;业余时间我则从事文学创作。从事西南民族研究,我的条件比较有利,不但懂得少数民族语言,而且从事这方面的研究已经13年了,调到这里之前,我在单位就是最年轻的副教授。 从现实需要来看,“西南文化研究”与泉州应该也是联系很紧密的,实际是需要的,比如台湾经济往中国大陆开拓,西部大开发有很多机会,东部1000万元以上的小老板很多,完全有机会到西部开拓市场,从文化的角度来看也需要互相交流;从我自己的兴趣来说,我个人的研究是顺着原来的路过来的,资料熟,研究了13年,出版也有较好的关系,都是免费出书的,不像现在不少人是花钱出的;对学校来说也是有很大关系,比如我研究的成果都是署上单位的名字,这样也等于为学校做了宣传。 记:你在泉州期间,做过泉州文化研究吗? 潘:刚到泉州时有了解一些。但相比之下,我更熟悉原来的东西。如果我对泉州仅是一点点的认识,就草草写出作品,怎么能算是科研成果?科研是个严肃的东西,要有深度,要下工夫,不是随便找点资料东抄西抄,没有创建的东西。因此,我还是喜欢研究我原来熟悉的东西,我热爱的地方。现在我还参加了费孝通主持的国家重点科研课题“西部文化的保护、开发与利用”。 回贵州老家办书院 记:回到贵州,你有什么打算? 潘:人活着要实现自己的价值,对自己要有个正确的判断。我现在看清了自己的长处,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发展。既然在这里发展受到局限,没有太大的前途,环境也比较差,还不如回去做一些比较有用的事。当然,如果学校认识到这一点,有需要的话,我还是会回来。 我曾经给学生讲过一个故事:一个西方传教士叫做柏格里,他年轻时就参加了教会学校。每个传教士的理想,就是让更多人信教,他们就到各处去传教。当年柏格里来到云南,传教好几年都失败,因为当地人都不肯信教。后来他获得成功,实现了他的理想,而且自己办了个学校,培养了一批学生,这些学生后来都走出云南,在社会上取得成功,引起了较大的反响。 我回到贵州老家以后,也打算自己办个书院,让周边几个村庄的孩子都来念书。同时种几亩地,养一两头牛、三四只猪,也可以全心投入我的西南民族文化研究,回归自然,感受一种真实、淳朴的生活,这样的生活于我更有意义。 这是潘年英在泉州学术界的一个朋友,在得知他已经离开泉州后,回忆他与潘年英交往的经过,他认为:潘年英并“不是有意识地把泉州与自己对立起来”,“他的苦闷、彷徨心态也一定与地域无关,而是现实的生存困境与他的诗意理想的矛盾所致”。他相信——— 【记者手记】 我们需要什么样的人才 头戴一顶大斗笠,穿着一件简单的T恤衫,配上一双布鞋,骑一辆破旧的老爷车,衬着身边繁华喧闹街市,总是因不协调而醒目。大老远,你就能把他认出来,这就是潘年英。而在泉州,潘年英的出名,也就是他的特立独行。 潘年英终于离开泉州了。他的几个朋友觉得可惜,但更多的人,是漠然。潘的一位朋友说,他一直保留着一种书生的意气,走是走了,但走得不够果决,或许他还有存一丝幻想:也许哪天这里的一切会因他的离去而有所改变? 对于潘年英,泉州的文化界一直以来有两种看法。一种是认为泉州人确实存在排外心理,不能包容外地人,以至潘到泉州这么多年,虽然也发表不少著作,但始终未能为泉州所谓的文化主流所容纳。而另一种看法,则是认为潘年英不应该固守自己的研究领域,不走出书斋,融入大众当中。在泉州这么多年,始终把自己的学术研究视角放在贵州;而不曾研究过泉州民俗文化,这也是他自己狭隘的一面。 包括对他的走,都有很多的争议。有人说,潘年英离开泉州算不上什么事件(新闻),在泉州文化界,他也并不十分出名,只是一个小圈子里面才觉得他的存在。 也有人认为,作为一个学者,潘年英宁可放弃这里舒适的生活,辞职回乡,在乡下养牛种田,寻找自己的理想,也不愿呆在泉州,继续在种种失落中随波逐流,这本身就值得人们去思考。 也许正是潘年英研究的领域与学校的需求之间的矛盾,使他在这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这也许正是促使潘年英离开的真正原因。 其实几年来,泉州也很重视人才引进,引进的人才不计其数,在泉州安居乐业者也大有人在。但也应看到,泉州能留住的有多少呢?也许应该思考:有些人才,我们真的很需要吗?引进人才,我们能给他们提供什么样的发展环境?(何惠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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