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评原生态民俗信仰文化[中国达斡尔族论坛]

心灵史与镜像长廊
——关于《原生态民俗信仰文化》
鄂晓萍
世界的某处是有着一面神奇的镜子的，或许是湖泊大洋，或许是太阳，或许就是无边的天空，而那些持原始萨满信仰的人们，那些神通广大的萨满，在各种神秘的仪式上，都要面对萨满的护心铜镜，虔诚地唱出他们对自然的崇拜、赞颂与敬畏之情，加上手鼓与铃铛齐鸣，歌舞与说唱呼号并作，可以说是一种集体的迷狂，也是集体无意识的集中展示与交感。
作为一个带有萨满信仰传统的古老民族的后代，我也常常会陷入一种迷狂当中，仿佛过去是一面镜子，现在也是一面镜子。当这两面镜子相对观照，会出现重重叠叠的镜像，形成长廊，通向永恒。
在这个长廊里艰难地跋涉的过程中，我发现一处风景，那就是在中国东北部的深山密林和广阔平原上生长出来的原生态民俗信仰文化，也是达斡尔族、鄂温克族、鄂伦春族和蒙古族的古老传说、古老习俗、古老的自然神崇拜和始祖崇拜的全景展示。
这要归功于鄂晓楠、鄂苏日台合著的《原生态民俗信仰文化》这本书。这是一本力图为即将逝去的属于过去时代的事物留下纪念和证据的书。同时也是为民族的心灵寻根或民族精神的源流做一个考证的尝试。因此作者选择了先民的崇山崇树，祭拜“敖包”的行为和观念，还有萨满造型艺术和仪式作为切入点，探索原生态民俗信仰文化中的自然观、民族文化、原始哲学和审美理念。
作者父女二人身为呼伦贝尔达斡尔人，在多年民族工作和民俗调查中积累了大量资料，加上他们强烈的民族责任感和使命感，以及与研究对象血肉相连、一脉相承的文化心理感应，带来了得天独厚的研究条件。还有一个客观条件就是因历史的原因，直到二十世纪末，上述少数民族民间还保存着世代相传的崇山崇树习俗、“白那查”（也即山神）祭拜习俗、“敖包”民俗信仰文化，也还能够找到一些萨满，现场操作各种仪式，供记录和研究。
书中记载了1985年呼伦贝尔根河市北敖鲁古雅鄂温克民族乡的一次萨满祝福仪式。主持者是雅库特鄂温克人的最后一位女萨满妞拉（1906-1998）。作者记载，妞拉去世之后，直到2004年，敖鲁古雅鄂温克人中都没有再出现新的萨满。“一个老萨满去世，等于我们失去了一个民俗博物馆。”。“敖鲁古雅鄂温克部落，在鄂温克族中是最为古老的部落，在他们传统的民俗信仰文化中更多地保留了具有原始特征的民俗信仰，因此显得十分珍贵。”是的，时代在前进，但是随着时代前进而永远逝去的一些东西，是值得记忆的，也是有价值的。这些民族可以放弃传统旧俗，消化吸收人类文明的最新成果，但他们所由出身的那些古老文化的精髓，深深植根于他们的文化记忆中，形成当代文化中的异质因素，代表着某种可以反抗时代的媚俗潮流的精神和理念。
本书记载的萨满仪式个案时间下限是1986年，最早追溯到1931年。更早的历史上无疑会有更多的原生态萨满仪式，但由于被考察的达斡尔、鄂温克和鄂伦春三个少数民族因书面语言缺失，历史上缺乏相关的文献材料，只能以口耳相传的二手资料和田野调查得来的第一手资料作为研究的起点，做一些开拓性的工作。
萨满的仪式在民间向来被视为一种神秘而神圣的事件，萨满在氏族部落时期享有崇高的地位，兼任世袭的头人或酋长。男人和女人都可以担任萨满，他们脸上戴着假面具做法，据说面具的作用是避免邪魔认出萨满的长相，对其不利，后世面具演变成了象征性的头饰。作法的内容有祭神，祛病，祈福，祛灾，或者招魂等。各族萨满都不约而同地用铜镜和铃铛镶于精美的法衣前胸之上，用鼓乐和舞蹈，加上神歌与神灵沟通。因此，萨满仪式不仅仅寄寓了建立在原始哲学基础之上的人生观和自然观，还成为民间造型艺术和歌舞艺术的集大成者，影响了整个民族的审美感受和审美追求，形成民族固有的文化特色。
中国东北少数民族传统的萨满仪式与巫术有着密切的联系，萨满信仰更多地是一种巫术形态，而非现代意义上的宗教。第一，萨满在出现自然灾害时祭天、有人生病时祛病、进行重大生产活动时祈福，这些都是原始巫术特征的体现；第二，萨满仪式开始之前宰杀动物，以血祭神，也带有原始巫术特色；第三，萨满仪式建立在自然神崇拜基础之上，所祭天地神、太阳神、山神、家族主神等，都是当地民俗信仰中的神灵，每次仪式中所祭神灵并无强制规定，要根据需要而定；第四，萨满与神灵的勾通是借助鼓乐与歌舞造成的精神恍惚状态而实现的，萨满往往要晕倒在地，然后神灵附体，宣示神谕。这也是原始形态的神巫做法形式。这些，加上与萨满信仰有关的观念、风俗、禁忌、造型艺术、音乐、唱词等等，对于研究宗教起源、艺术起源、文明进化、地缘文化关系、民族文化起源与发展、民族文化心理特征，都有很高的价值，不论是从哲学角度，还是从文化人类学和文艺学角度，都可以开展相关课题研究，发现研究的新角度和新的生长点。
在这本书中，以350余幅图片和近三十万字记录的大量第一手资料，勾勒出古老的森林狩猎民族和草原游牧民族的心灵史，体现了人类童年时期特有的率真和质朴的性格，拙稚的艺术品味和审美眼光，还有不断探索自然奥秘和人生真谛的好奇心。这些经过实地考察得来的资料的详实度和深广度都是罕见的。
这本书决不是资料集，也不是民俗志，它是一本独立思考民族文化源流的学术著作，体现出一种带有强烈的少数民族主体性和自觉性的文化研究思路。在文化人类学研究中普遍存在“他者代言”的情况下，这一著作的出现，无疑有力地证明了长期处于文化主流之外的少数民族，真正实现了自我言说的话语权力，真切地探索着民族血脉的源流。当然，这条路才刚刚开辟不久，先行者寥寥，但是队伍会壮大起来的，路也会越走越宽广的。

附：《原生态民俗文化信仰》二位作者为达斡尔族，现居内蒙古呼和浩特市，从事少数民族民俗与艺术的研究。作者之一鄂·苏日台是文博专业资深研究员，2004年在世界萨满学会第七届研讨会上获得“国际萨满文化研究奖”，2005年协助长春大学建立“长春大学萨满文化博物馆”，2006年协助内蒙古莫力达瓦达斡尔族自治旗建立内蒙古第一座大型萨满文化博物馆。另一作者鄂晓楠为青年文博研究者，她在造型艺术和岩画文物考古方面有独到的心得，发表过大量相关论文，并继承了其父的研究旨趣，正在达斡尔族和其他少数民族民俗文化研究的领域默默耕耘。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8-6-21 10:42:24编辑过]

       
        感谢楼主的厚爱。不知道该怎么说，让我想想。
       

       
        今晚无意中发现了这个难得的好帖子。“这一著作的出现，无疑有力地证明了长期处于文化主流之外的少数民族，真正实现了自我言说的话语权力，真切地探索着民族血脉的源流。”——楼主的评语很有分量！期待萨满文化研究快出成果、多出成果！向鄂·苏日台、鄂晓楠和鄂晓萍致敬！
       

       
       
看这篇出自族人的文章，如财富般吸引我，感谢鄂晓萍的精辟介绍，更期待看到《原生态民俗信仰文化》这本书，对还只处于充满好奇，怀有难以言语的民族情结的我来说，这本书应该能满足我对本民族渴望深刻了解的心理，我想着在我日后的书房里要收藏与本民族相关的书籍，想象着自己也可以像上一代人老人那样能对下一代促膝长谈本民族的历史、文化、习俗，高兴的是在这里能发现很多不曾知道的族人和文章，感觉这个论坛真是我们民族的精神家园！
       

       
        高兴的是在这里能发现很多不曾知道的族人和文章，感觉这个论坛真是我们民族的精神家园！
       

       
        感谢鄂·苏日台和鄂晓楠父女俩让我们见识了原生态民俗信仰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