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鼓舞王

长鼓舞王
唐晓君


鼓是中华民族最古老的乐器之一。瑶族长鼓舞，就像雪域高原的藏鼓、翡翠南疆的象脚鼓、古老壮乡的铜鼓、天山南北的手鼓、黄河之滨的腰鼓……以鼓舞、鼓乐表演为纽带，用激昂喧腾的鼓声，展现民族风采。
近日，笔者在江华瑶族自治县采访了瑶族歌舞的传承者、被誉为“长鼓舞王”的民间老艺人李根普。
（一）
跋涉近100公里，我们来到四面环山的江华瑶族自治县大圩镇文明村。该村又名围篱村，因坐落于南岭腹地，崇山峻岭如篱笆墙将村寨严实地围住而得名。李根普就住在这远离尘嚣的瑶家村寨里。
古铜色的健康肤色，中等微胖的身材，炯炯有神的目光，一身朴实的打扮，这就是现年75岁的李根普。
点上一支香烟，烟雾在发黄的手指间、厚实的唇间，袅袅飘出来，话匣子打开了。
他说，瑶族是一个古老的民族，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瑶族人民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创造了光辉灿烂的民族文化。长鼓，在瑶族文化中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有人说瑶族文化就是长鼓文化，这是有道理的。瑶族离不开长鼓，婚姻喜庆、节日祭祀要长鼓，甚至到州府告状、集结起义也要舞长鼓。
关于瑶族长鼓舞的起源，他讲起了一个非常感人的传说。相传瑶族始祖盘王非常喜爱打猎。一日，他独自上山打猎，忽然发现一只羚羊，于是穷追猛赶。追着追着，羚羊到了一处悬崖峭壁，为逃命跌落山崖。盘王因追赶过急也一同跌落。太阳落山了，盘王子女不见父归，于是满山遍野地寻找，结果在山崖樟木树上找到了盘王与羚羊的尸体。盘王子女悲痛不已，将其父之死归罪于樟木与羚羊。于是将樟木砍下挖成长鼓身，剥下羚羊皮蒙在两端，遂有了长鼓。做成长鼓后，盘王子孙手拿长鼓拼命地敲打、舞蹈、呼喊：“回来吧！回来吧！”
李根普说，跳长鼓舞，一般是在乐器和歌的伴奏下进行。伴乐主要是唢呐及大鼓、大锣等打击乐。伴歌主要是《盘王大歌》。长鼓舞主要是手与脚的功夫。脚以点步蹲、大八字蹲、马点步蹲、弓点步蹲、剪刀步蹲等为主，常伴有“色—色嘛悠”、“咿！咿嗬嗬嗬”等不同的呼喊声，更显示出瑶族长鼓舞气势不凡。长鼓舞的动作，多是反映生产生活，如模仿动物的金鸡跳杠、金鹰展翅、画眉跳笼等，模仿植物的大莲花、扫地梅花、雪花盖顶、古树盘根等。后来，又衍生出芦笙长鼓舞、羊角短鼓舞等。长鼓舞成了瑶族团结的纽带和瑶族社交形式之一。
说起跳长鼓舞的热闹场面，李根普至今难以忘怀。他说，那真是太美了。舞者与观者五彩缤纷的服饰，构成了一幅“花边式”的美丽图案，有如百花园中百花吐艳；舞者绕圈而舞，观者围圈而观；舞者闪转旋跃，蹲腾立跳，有如繁星闪烁；歌、舞、乐相合，有如溪水潺潺，江河滚滚。所有这一切，构成了瑶族长鼓舞的线条、表情、节奏等等的综合之美。长鼓声声，舞姿翩翩，让人过目不忘，余音绕耳不绝。
（二）
“敬盘王风调雨顺，习长鼓五谷丰登。”李根普老人说完长鼓舞，又说自己沧桑人生的“长鼓情缘”。
他指了指家中供奉的长鼓说，他9岁开始学跳长鼓舞，“四书五经”都没有摸，跟了4个师傅才得以出师。
那时，过年过节都时兴跳长鼓舞，跟汉族耍龙舞狮一样。解放前，他们出去跳长鼓舞，到附近的村寨去贺年，村民都晓得他们跳得好，留着不准走，正月初一出去，到元宵节还不能回来。
说着，他把长鼓取出来。只见泛亮的黑色鼓身已显陈旧，鼓皮隐约可见磨损，蒙皮的铁钉早起了金黄色的锈迹。这饱经沧桑的长鼓，是用野山羊皮和空桐木精制而成，已用过6代人，有300多年历史了。“文化大革命”那阵子，他们想方设法，把它保护、珍藏起来。1988年，有个美国人出了2万美元要买这长鼓，他坚决不卖。有人说他蠢，一辈子都赚不到这么多钱。他说，这是祖宗传下来的，卖不得，有很多东西是不能用钱来衡量的。
（三）

“咚咚，咚咚……”浑厚悠远、回味绵长的长鼓声又响了起来。李根普说，他有许多遗憾，已永远无法挽回了。

学长鼓舞时，本来有72套，他只学了拜、承、大、小、打、置、架等15套，那时认为用不着那么多，可惜现在都失传了。

唱一段瑶歌，跳一段长鼓舞，李根普依然动作敏捷、步法有力，他仿佛又年轻了许多。

“如果配上锣鼓声就更好了。切切切切咣、切咚咣、切咚咣……那几好的锣鼓，可惜在过苦日子时，为饱肚皮卖掉了。”李根普说。

长鼓舞容易学，也容易忘，要经常跳。唱歌跳舞，他都是内行。他教过许多徒弟，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现在他们大都出外打工了，村民说，学这个有什么用？这老祖宗留下来的技艺，看样子要失传了。他唉声叹气，摇头摆手，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长鼓声声，往事悠悠。


（四）
“湘水东西踏盘去，青烟云雾将军树。社中饮酒不要钱，乐神打起长腰鼓。”宋代沈辽在《踏盘曲》中，曾这样描写仙境一般的瑶寨。

今天，瑶族长鼓舞成为瑶族文化的象征和标志，让人们心中感受到瑶族传统文化的力量，感受到瑶族音乐巨大的活力。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只要有一点时间、有一个机会，李根普老人都毫不吝啬地跳起长鼓舞，向人们展示长鼓舞的迷人风采和独特魅力。80年代以来，他曾多次参加国际瑶族文化研究会、盘王节及民间文化交流活动。2000年，中央民族歌舞团瑶族舞蹈艺术家赵湘，久仰李根普老人的长鼓舞技艺，翻山越岭，专门去拜访、切磋舞技。今年5月，她还专门请李根普老人到北京教跳长鼓舞20多天。今年7月、8月，中央电视台、湖南卫视在黄金时段播出了李根普跳的长鼓舞。独具魅力的舞技，让许多人赞不绝口，连连称奇。

如今年逾古稀的李根普老人，依然精神矍铄、身体健康，依然喝酒、干农活、跳长鼓舞，依然豪爽幽默、随和开朗。

长鼓声声，舞姿翩翩。“砰———嘣嘣、砰砰———嘣嘣”，百十条长鼓在轰鸣，百十双脚在欢跳，百十个嗓音在呐喊。这些盘王的后代，大山的子民，山林的儿女，又跳起了欢快的长鼓舞……

(近日闻悉长鼓舞王已长辞,特转载此文以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