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武帝

【田窦纷争】窦婴字王孙，观津人，景帝表兄。好儒术，喜宾客，性情刚烈，嫉恶如仇。景帝时，太皇太后溺爱少子梁孝王，想让景帝立梁王为接班人，窦婴反对，因此得罪太皇太后。七国之乱时，拜窦婴为大将军，窦婴任用爰盎、栾布等名将贤士大破七国军，被封为魏其侯。田蚡，长陵人，王太后的同母弟弟，窦婴为大将军时，田蚡尚未尊贵，侍奉窦婴饮酒，如子辈一般谦恭。武帝即位时，被封为武安侯。田蚡仗着姐姐权势，日益骄横。建元六年，窦太后驾崩。田蚡被封为丞相，敛财营院，生活奢靡，颇有越皇权之意。而窦婴失去靠山，渐渐不被重用，默默不得意，只有与灌夫交情深厚。灌夫字仲孺，颍阴人。七国之乱，以英勇破吴军后，名扬天下。灌夫为人刚直，好饮酒，不喜好奉承别人，也不喜好被别人奉承。他不好文学，喜欢江湖，于他交往的多是侠士豪杰。灌夫居住长安时，窦婴失势，开始仰慕他的公侯都背他而去，开始仰慕田蚡，灌夫因为受过窦婴的恩惠，因此二人患难见真情，相知恨晚。元光三年（公元前132年），田蚡派藉福向窦婴索要城南的田地，窦婴不给，大失所望：老夫被皇上遗弃，连你们也要仗势欺人？灌夫听说后，大骂藉福。籍福担心田蚡为难二人，向田蚡进言：窦婴老了快死了，你再忍一忍吧。后来田蚡知道其实是窦婴、灌夫不给时，暴怒，说道：当年窦婴的儿子杀人，使我救了他。我对他这样，他居然爱惜那一点田地给我作对？再说你灌夫算什么东西？我再也不向你们要地了。元光四年春，田蚡上告：灌夫在老家颍川骄横，人民都抱怨，请求处罚他。武帝表示交给丞相（即田蚡自己）处理。当时灌夫也抓住了田蚡的阴事（估计与淮南王叛乱有关），此事不了了之。同年夏天，田蚡娶燕王的女儿，王太后命所有列侯宗室都要前去祝贺。窦婴要求灌夫一同前去，灌夫推辞不掉，只得前往。席间，众人由于对窦婴不周，再者田蚡谢绝灌夫的敬酒，满腔怒火的灌夫抓住贤方与程不识的小错大骂起来。田蚡动怒，命人绑了灌夫，并由亲信看管。又以“骂坐不敬”的罪名弹劾灌夫。再加上以前的矛盾，田蚡要求将灌夫和其宗族弃市（秦汉刑罚，在市场上将人杀死，并煽动群众唾弃尸体）。灌夫由于被田蚡的亲信看管，也没能暴露出田蚡的阴事。此时由于因窦婴而起，窦婴决定营救灌夫。窦婴夫人指出问题所在：灌夫得罪太后家，怎么能救呢？灌婴大义凛然：灌夫因我而死，我岂能独活人世？于是将家人藏起来，上书武帝：灌夫之事醉酒闹事，罪不容诛。武帝表示：你们都是亲戚，是非曲直可到太后朝宫（东朝廷）去辩论。于是武帝主持的东廷辩论开始。窦婴首先为灌夫辩护，田蚡大毁灌夫平时横行霸道，目无君后，大逆无道。窦婴自知辩论不过，决定鱼死网破，于是揭露田蚡与淮南王交往，贪污谋反的阴事。田蚡连忙跪地辩护：当今天下太平，我不过是喜欢声色犬马，生活骄奢淫逸罢了。倒是窦婴、灌夫聚集天下侠士豪杰，日夜谈论国家政事，仰天画地，辟睨两宫之间，只希望天下有变，想趁火打劫。武帝于是问大臣，孰是孰非。御史大夫韩安国同意丞相的观点，认为灌夫虽然身有军功，但鱼肉乡里，应当伏诛。（注：韩安国原来是梁王相，为梁王事联络长公主，被窦太后和窦氏长公主器重；后来郑安国当上御史大夫，是田蚡相助。）主爵都尉汲黯替窦婴辩护，内史郑当时以前是窦婴的死党，现在也不敢说话，其余大臣更是一言不发。武帝斥责内史：平时你说长说短，关键时刻不见你说话，你这种奸诈之徒，也一并杀了。罢朝后，武帝请王太后吃饭并将此事告诉她，太后饭也不吃，怒道：我现在活着，他们就敢其父我弟弟；我要死了，他们还不把他刮了。现在你亲自主持，廷辩居然没有结果，你难道是石头人，一点想法也没有吗？武帝表示：两家都是亲戚，我也不好办啊！被逼之下，于是召郎中令，商议廷辩结果。最后武帝命御史，以窦婴当廷所言不实，欺君之罪，下狱。10月，灌夫弃市，罪族。当时窦婴有景帝遗诏：事有不便，以便宜论上。武帝命调阅尚书查阅秘书处档案，却不见遗诏原件，只有窦家有此诏书。于是大臣乃弹劾窦婴伪造先帝诏书，罪当杀头弃市。武帝同意，12月末，窦婴弃市。田窦之争虽然只是大臣之间的勾心斗角，它却反映了武帝朝的一件大事。窦婴是景帝时遗留下来的外戚贵族，在窦太后驾崩后，作为失势贵族的代表，自然会被新兴的外戚贵族田蚡排挤。以窦婴一人之力是无法与田蚡相抗衡的，于是他选择了游侠灌夫结盟，希望能挫田蚡的锐气，即失势贵族与地方豪杰结盟，打压暴发户、新贵族。然而在当时，谁拥有了皇帝谁就拥有了权力。于是不得势的旧贵族窦婴和同样不得势的地方豪杰灌夫与权势中天的暴发户田蚡相斗，注定会是失败的。其中，灌夫看似是外戚斗争的牺牲品，其实不然。作为颖川恶霸的灌夫，与游侠豪杰相交，可以说是武帝朝地方豪富的代表，更是豪杰侠士的“掌门人”。当时武帝为了集中皇权，消弱地方豪罢和诸侯王势利，大肆起用酷吏，惩治地方豪杰侠士。在此关头，正需要杀鸡儆猴，而灌夫则成了暴风雨到来前，牺牲的那只“鸡”。在这次事件中，也颇能表现出武帝的政治谋略。在田窦争夺田地而矛盾激化时，武帝并没有前去干涉，而是任其发展，采取以外戚制外戚的办法。后来田窦因为灌夫骂坐，矛盾升级，武帝也并没有立即听信一方之言，而是以“都是亲戚”的借口，让二人到太后朝宫去廷辩，这样不论结果如何，武帝以太后的名义，摆脱了诛杀外戚的罪名，也没有在大臣中留下话柄。廷辩后，武帝听命太后，族灌夫，治窦婴。田（王）窦相争，两败俱伤，只有武帝坐收渔翁之利，其实在汉朝的政治中一直面临着两个重要问题：母后干政和外戚出仕。每一次皇帝的变更过程中势必会伴随着外戚权利的交接，这种交接往往并不是和平，而是伴随着杀戮和鲜血的洗礼。田窦之争正反映了新贵族踩在旧贵族的尸首上崛起的事态。刘邦此后，吕太后干涉朝政，重用吕氏族人，开启了汉王朝太后涉政和外戚出仕的先河。此后窦氏（文帝窦皇后族兄）、田氏（景帝王皇后族兄）、卫氏（武帝卫皇后族兄）、霍氏（注：霍去病是卫子夫姐姐的儿子，因卫青而尊贵，因此，霍家一族可以看成卫子夫外戚）、王氏（元帝王皇后族兄）等外戚纵贯了西汉王朝，最终酿成“王莽篡汉”的结局。武帝朝，则是外戚出仕异常严重的时期，也是外戚权利争夺交接最为频繁的时期。武帝即位之初，窦氏婴被重用，窦太后死后，窦婴失势被杀；田氏蚡被重用，王太后死后，田蚡由于病死，免于被诛；卫氏青（附带霍氏去病）被重用，卫青早亡，卫氏因为巫蛊之祸被族杀；武帝临死前，将太子刘弗陵（即昭帝）交给霍光（注：霍光是霍去病同父弟弟，因霍去病而显贵）辅佐，从此霍光把持朝政。武帝之所以重用外戚，实是与他的不自信有关。汉武帝与秦始皇有许多相似之处，尤其是那种霸气和威严，但有一点，武帝却是大大不如始皇。始皇有一种气魄，他废除了封建制也同时废除了自古以来的宗家亲缘关系（当然传位于子例外），他用人并不唯亲，而是以一人之力统治全天下，使天下臣服；刘邦没有这种气魄，于是大汉王朝建立后，他又大分同姓王，帮助他治理天下；武帝虽然胜于刘邦，以推恩废除封建王国，将天下之地重新收回朝廷，由皇帝直接掌管，但他却没有信心臣服天下人，于是他任用外戚，希望借助仅有的一点亲缘关系来维持他的统治。因此，无论是朝中大权或是对外兵权，他都分配给自己的亲信（外戚）。在田窦廷辩之时，窦婴曾揭露田蚡勾结淮南王之事，这并不是信口开河，它直接关系到武帝另一件文化政治事件——淮南王刘安叛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