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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志

蓑衣坡访古

已有 903 次阅读 2015-8-9 22:50


        我在寻找咸同苗族起义的相关资料时,总有人提到有关蓑衣坡的故事,于是我与朋友相邀着前往那里,希望从民间的传说中寻找到一点蜘蛛马迹,探过究竟。

        遗迹和传说是一个民族的记忆,这是一个民族的灵魂,那些血腥故事体现的是一个民族的文化内涵。在考察过程中,我们会驻足着思考和研磨,甚而去捉摸历史,思考历史。

        此行的地点就是在黄平县的东南角,与施秉双井、杨柳塘为临的蓑衣坡。我们是沿着苗陇乡村公路前行的。从苗陇去蓑衣坡的路是上行的。多是弯道,沿路有小溪,有塘池,有森林。一些苗寨掩藏在竹木林间。车子左拐右攀,山峦忽低忽高,不一会也抛在东山之下。蓑衣坡在前方显现出来。蓑衣坡苗语叫“巴错”,写成苗文就是“bil hsaob”,它由大高山、小高山、蓑衣坡等组成。它是黄平东南部最高山峰,海拔1307.3米,是黄平主要高山之一。山峰跨越施秉黄平两县。分布有大大小小的苗寨。大高山、小高山、加补、黑冲、蓑衣坡、双下、青杠、陆地平、李堡寨、冷水冲、瓮板、长杉、板屯等三十多个村落,错落于山谷或山脊之间。站得高,望得远,真乃“一览众山小”。前方的景况不错,清水江完全被升腾的白雾把江压得低矮,形成一条弯曲的雾带。远山时隐时现,云朵就在天际间漂荡。昨晚的月亮还高悬着,没有来得及下到山的的那边去的。而太阳已升得老高了,把一些云朵染得鲜红鲜红的。在雾与山之间,你可以看到一座城来,高楼林立,如海市蜃楼一般——那就是凯里城了。呵!从蓑衣坡去凯里至少也有一百多公里的里程呢,而此时仿佛就在眼前。站在蓑衣坡上,山坳上的风特别的大,擦过脸颊,给这夏天的天平添几分的凉意。

蓑衣坡:苗族义军大本营

        青杠是一个苗寨,她位于蓑衣坡的东面,古树不少,把村落都挡住了。走近寨子,你才感觉到这村落的美丽。石板做的桥、石子铺的路、石块垒的墙……这里的历史厚重着。我问村民,为什么这里的人对石头如此的情有独钟?回答——只是莞尔而笑。接着他介绍说,这里曾出现一个苗族义军首领,他的名字体叫阿山,姓刘。咸同年间他与包大肚、九龙博、龙老心、阿的、阿拉等义军首领带着义军进军施秉县城。咸丰六年(公元1856年)七月十日,这支义军与清兵相遇,并在丁家桥(县城南部,离施秉县城七公里)与镇远总兵杨啟贤带了六千多清兵拉开了战事。当镇远总兵杨啟贤队伍进入丁家桥之后,苗族义军先两头收尾战起,堵塞主道,然后中路突击。杨启贤的部队无路可走,只得不战自乱。义军杀声喊天,清军如瓮中之鳖。杨启贤兵溃,阵亡兵五千余名,把总五名,团练数十名。苗兵追至城下而来。没几天时间,义军大部队就攻入县城。烧毁城外正街、西街,及柳塘堡街、杨家街,三土司衙署亦同时焚。刘玉麟因为丁家桥一战,城内士兵空虚,不敢出战。七月二十九日,义军从西北角入城。一时火光四起,哨房,官房忽四门火起。义军进城,知县刘玉麟县令,以及训导冯含辉、解会训导章導淳、土司安得宽、教谕杨春发死之。千总李维栋、外委朱锡光及思南、松桃守城官兵均弃城而走。苗族义军进城之后,并以此为根据地,“苗遂分田而食。农忙则聚族耕耘”(府志),实行的是“耕者有其田”的社会制度。阿山与他的义军则占领了城北面的鸡公岩(即中沙大坝,现中沙大道)一带的一千多公顷耕地。也就是在这一时期,他利用所得的粮和钱回到家乡修筑了石板桥、石子路、石围墙,以及房屋院落。同治八年(1869年)春,当席宝田的清军入城剿苗之后,“官军入城将苗匪房屋,米谷焚烧”,第二日,即组织仡苗少壮三百编为“忠义营”,随荣维善进军白洗(现杨柳塘)至蓑衣坡一带,并实行“三光”政策。据《苗疆闻见録》载:“同治九年夏,楚军至,由新寨湾、滥沟河直捣其巢,分兵山抄袭而下,始拔之。乘胜破亮摆,越左山,循箐深径仄处直捣高山,并踏平蓑衣坡、白洗、楼梯坪、苗陇、叫岛等寨,追斩悍苗数千。瓮板苗酋龙老心、宋阿禄,叫岛苗酋龙九松,蓑衣坡苗酋阿的,楼梯坪苗酋阿敦,白洗酋九博龙、九博望,并革彝苗酋阿拉,山丙苗酋阿麻、老报皆斩于阵。自是南岸之‘贼’皆慑兵威,不敢北渡矣。”白洗蓑衣坡一带的十八年“苗反”至此降下帷幕。

岩灰是一种天然矿物肥料

        岩灰洞,蓑衣坡上的是一个苗寨,苗语叫“九假”,苗文写作“dux Jat”,因这里有溶洞而得名。岩灰洞有刘姓和龙姓居住,一百余户。除了一些新建的砖房之外,多是木屋瓦顶的传统建筑。这里的龙氏均过耗子年,时间是每年的古历十二月初一、初二。相传龙氏到这一带居住之后,衣食无忧的。有一年,天大旱,族人闹饥荒,原因鼠害成灾,庄稼可粒无收。一个名叫勾乐的先人不得不发动全族人集中灭鼠。鼠灭了,粮食又有了收获。从此议定这灭鼠日为祭祖之日,约定成俗,耗子年衍生成一个热闹的节日,沿袭至今。

        龙氏来自于江南,其先祖是过卯节的,而现在确不过卯节(新米节)了。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采访了村子里82岁的告豪老人,对于龙氏苗族不过卯节他如是说:龙氏的耕地在一个叫“介丹”的地方,路途遥远,到村子里过卯节的时候,他没来得及过,想把活路做完之后再过。谁知,第二天他又去种地时,一路都遇到老蛇挡路,他只好用棍棒打死了蛇,可起打越多,到耕地时,已打了一撮箕的蛇。心里十分畏惧,他只好放下活路不干,重新回家煮了棕子、祭品祭物供上,之后才没见到蛇挡路或进家。从此,他发怒了,誓言:“我这一辈过了之后,下辈子代代决不过卯节。”自此,龙氏族人不再过卯节的,只过耗子年了。

        岩灰洞确实有洞,洞就在村子西面的三百米处,苗语叫“喀介啪”,写作苗文“Khangd Jat Paib”。其意与汉语“岩灰洞”相近。洞外是一处高崖,崖上藤萝密布,崖下百花绽放,锦簇争艳。我们按着当地人的做法,先在洞口也烧香化纸,意在请山神保平安,然后才进洞的。洞口压得很低,远处几乎看不出有洞来。从洞外的丘壑里,一条季节性小溪流入。虽是盛夏,刚才还汗流满面,可一入洞,凉风便习习吹来,爽快极了。这个洞不曾作为旅游点开发的,因而去的人比较少,更没有入洞的指示标牌和灯光。我们在入洞之前,刘析老师已准备了三支电筒,想根据手电电池容量来判断回程。吴明忠是个摄影爱好者,虽说这洞他探踏过多次,但提到入岩灰洞他兴奋不已。当然三人行,能认人消除畏惧感。

        洞里十分宽阔的,高,从几米至几十米。洞很长,据说有十余公里之多。里面形成了大大小小的厅室上百个。叉洞很多,稍不注意就有可能进入“歧途”,然后就有可能迷途不知返的。刘析老师是当地人,从小在这村子里长大,他多次进入这个洞玩耍。他对里面的蛇龙宫、地平台、龙翻身、吊绳壁、螃蟹洞、猫头洞、玉米苞石、猪洞等景观进行了一一的介绍。

        进洞不久,我们就发现了一条铺设得好的路径延伸,据说这是一九五八年修建的,时为发展“工业”的需要,当地人在此办岩灰厂。为了让里面的岩灰能运出洞外,经人工开凿,架桥和铺路,人力车可达一个叫“吊绳壁”的地方。岩灰,苗族“潘耶”,是一种天然矿物肥料,可提供植物生长发育所需要的各种营养元素。其所具有的特殊物理性能还可起到改良土壤、保水保肥及提高植物的抗病菌能力。它含有植物生长发育所需的大量元素和微量元素,稍经加工,即可作为肥料直接施用,其肥效不亚于钾肥和过磷酸钙。据当地村民说,使用了这种肥料,增产效果显著,谷物、蔬菜、马铃薯等作物产量增长量达三层以上。同时它还具有较强的提高农作物抗病虫害能力,能降低棉花凋萎病害,能增强冬小麦的发芽率及促进根系发育。当地人利用这种天然肥料的时间久了。据告豪介绍说,他们的先祖移居这里时就已使用了这种肥料。刘氏迁徙至此已近二十代,至少在明代时他们就会使用了这种肥料。也就是说苗族人使用这种天然肥料已五百多年的历史了。告豪小的时候(民国时期),也和大人们一起进这洞中开采岩灰。每开采一挑(五十公斤)就可以为全家换回三升米(三十斤)粮食。他们的炭灰销到施秉、台江、黄平等地的一些村寨。

岩灰洞:悲壮的活人墓

        循路而去,一路钟乳石两侧高挂,有大有小,纺锤形、蘑菇形、蛇曲形、莲花形……应有尽有,至于象什么那只能由游人去悟了。行游之中,你总感觉到那些钟乳石都好像被烟薰染过的一样,黄里泛黑,如油膏粉刷过一般。里面砌有很多的“灶”形台,有几十个之多。刘析老师介绍说,那些都是用作熬制硝的灶台。里面的钟乳石可能是被硝烟薰染过才这样发黄。硝是一种其体积(经过化学变化)能变小变细的矿石,作为火药的原料矿石。部分灶台是上世纪五十年代办岩灰厂时,人们制作炸药来开凿岩灰厂路径建的,而另一部分则是清代咸同年间,苗族义军制作炸药建的。苗族掌握制炸药的技术久了,以至于清军最惧怕苗族发明的“牛尾枪”。清代付鼐《复总督百龄书》说:“苗枪较营枪长至尺余,最能击远。”陆次云《峒溪纤志》:“苗人火器有过山鸟者,能打越重山。”《贵州通志·土民志》:“牛尾枪几与内地子母炮()。”唐炯《援黔录》卷三,提到“窃查各营所用小枪不如苗枪能及远”。由此可见,苗族义军制作的炮或枪杀伤力极强的。而如岩灰洞这样的地点可能就是义军的兵工厂,或专门制作枪炮的作坊。

        “构敖散” (Gif EbH saib)是一块岩溶平台,可容纳千人之上居住。据说这是施秉陆地坪苗寨上千苗民罹难之地。我用手电筒查找看是否找到什么遗物。我们在一堆废弃的煮硝灶旁发现了人骨。仔细清理,有胸骨、肋骨、髂骨、锁骨、尺骨等,骨呈黄色。从骨骼的大小来看,这可能是个小孩的尸骨。听告豪说,当初开采岩灰时,人骨更多,时常几个大人一起才敢进洞。据说这洞除了熬制硝外,主要是用着躲藏村民的。

        现在让我们把时间放回到1869年的同治八年春天。当湘军占领了施秉县城之后,战火的硝烟逼近了蓑衣坡各寨。有的人为了躲避战火,向西而行,去了黔中或黔西,青壮年都在前线抵抗清军,而余下的老弱病残只好借洞躲避。虽说岩灰洞是一个大的溶洞,可要容纳几千上万的人或许也难以隐蔽。为了能在岩灰洞有自己一片隐藏之地,施秉陆地坪等几个村寨用自己的一幅青山换得了这躲藏之地。他们将粮食、熣具,柴火一样不落地搬了进去。同治八年(1869年)夏天,总理湖南援黔军务的席宝田令记名提督荣维善部配合新到湘军进攻白洗、蓑衣坡、黄飘一带,“不数日,以丧师黄飘”。苗族义军全歼清军1.8万余人,仅苏元春率数千残兵逃出重围,起义军取得了辉煌胜利。而就是这一战役之后,清军更加强了对蓑衣坡各苗寨的扫荡。先焚房屋,后毁庄稼,再清理洞穴。有苗叛“忠义营”首领带领清军入村入洞,誓将苗人杀绝宰尽以绝后患。而当清军到达岩灰洞之后,知道苗人躲藏于此,“贼皆于山口筑卡列炮,诸将士从弹丸中鼓勇而前,短兵相接,贼以死拒。”清军无奈,只好拆苗房堆于洞口,并推土石压紧,在洞口立守三月,主要是要其断水断粮,让其饿死于洞中。然而,守敌守三个月之后,清军发现从洞口里送出了绿色的玉米苞壳,都认为是奇迹。洞已封三月之久,里面确送出了新鲜的玉米壳出来,说明这些苗族已在洞里耕耘并收获了,这可能是灭不了了,于是班兵回城。其实有部分村民在清军离开之前,已从另外的洞口逃出,有的还将蓑衣坡山上玉米地收获了玉米苞回洞里食用。而躲藏在里面的陆地坪苗人因找不到洞口,活活饿死在洞中。当战争结束时,人们去洞中查看,发现到处都是尸骨。有的半躺着,有的相拥抱着,有的立于崖壁边,有的跑到一个角落里,卷曲身体……这些尸骨有上千具之多,洞内发出恶臭的异味。直到上世纪的五十年代年,人们开采岩灰时,尸骨遍地,令人生畏而不敢前行。

        当我带着一种复杂的心境走出岩灰洞这段尘封的历史,其实我很想忘确过去的一切。可我走进这样的洞,心里总是平静不下来,我总会暗暗地决定回去后再翻一翻这段短暂的历史,尤其是与这个洞有关知道的和未知的历史,去解读蓑衣坡那尚在沉睡的记忆。循着历史的遗迹慢慢地去品读,去遐想,去沉思。

        洞内依旧凉风习习,洞内溪水照样常流不涸,怪石嶙峋钟乳石依然滴着泉水,而如冰锥、如花瓣、如宫灯、如鹰鸟……这一切仿佛与我无关,好似它们都长着一张张狰狞的面孔,吞噬着这个世界。“金戈铁马烟云散,碧水锦鳞野草菁。”走回了吧,洞外是绿色葱郁,霞光万道,炊烟已升起来了。“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那才是我们追求的景致。

0一五年八月七日于偏桥古镇

 

           作者:贵州省施秉县苗学研究会  吴安明(笔名 紫夏)

         手机:13378551572

         邮箱:wam520sb@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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