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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我曾经浪迹天涯,作者:姚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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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uangniujia 发表于 2009-9-21 18:27:04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我曾经浪迹天涯作者:姚澄  二十七岁的时候,我在家乡倒霉到了极点:因为种种原因,领导以莫须有的罪名整我,我的五百多块工资被扣光;父亲阻止我和女朋友的婚事,还不准我考大学。万般无奈之下,我带着借来的区区一百块钱,乘上了出山的汽车。  我要去浪迹天涯。我要在茫茫神州,寻找到自己的生存之道,我要成为大学生,成为我理想中的人。                    一    离开家乡后,我在邻县一个熟人家里呆了二十天,画了两张大画,以很低的价格卖了出去;又在恩施城兜来兜去一个星期,厚着脸皮在所有能够勉强噌饭的朋友处噌饭,直到他们一个个面有难色,使我不得不潇洒的走。  然后我到了来凤的表哥家。当然,该吃饭时我准时的出现在饭桌前。饭后,我到外面去寻找我的画生意。我在街上发掘需要画招牌的店家,或者斗胆询问一些新修房子的房主——需不需要我为他们的客厅画上一幅漂亮的风景画。虽然这样的生意难找,但是因为深信来凤人民的富足,所以我对于前途充满希望。  表哥默默观察了我几天,对我渐渐有些不满。这天傍晚,我随着表哥夫妇,从表嫂在城郊的父母家出发,到他们在县城中央的房子里去。我一边走,一边思考着我的前途问题,思绪渺然,秀眉微颦,有点象一个诗人。后来,走了一大半的距离,表哥责备我说:“你看你,你姐姐拿着那么多东西,你都不管,也不动手帮着拿一下。”  我这才发现,表嫂一直拿着两根长长的竹子,而表哥手中也有东西。我连忙说:“姐姐我帮你拿。”  表嫂笑笑,谢绝了,因为这时马上就要到家了。表哥进一步暗中观察了我对于洗澡和洗头的程序安排,然后作出结论:“你在生活上类似于白痴。”  我暗中为他精辟的见解喝彩叫绝。而我在来凤的绘画生意迟迟不能开展起来。来凤人就是不肯信任我,不愿让我为他们的客厅增添几分艺术色彩。我想这是因为来凤人都是湖北人的缘故;而湖北人都沾一个“北”字,所以不是我理想的合作对象。算命先生不是说,我的命运要沾上“东”字或者“南”字吗?  种种唯心主义思想在我的头脑里面大肆闹腾一番后,我决定:往南边走。  在来凤城的南边,就是湖南的一个小城龙山。到龙山的第一天,我就联系到一桩绘画生意。一个饭馆老板同意我给他画一张风景画。我仅用了一个下午就画好了。老板给了我五十块钱。一个下午的工作,五十块!钱来得如此容易。  但是第二笔生意却不太好找。这天晚上在旅馆里,我突发奇想,对店里的几个老人说:“我来给你们画张像,好吗?不要钱,画的好玩。看看我还能不能画像。”  这是一个新鲜主意。我在这个旅馆住了几天,跟几个老人很熟悉。所以他们一听,都很来劲,一个个坐好位置,摆正姿势,让我画。  大约五六岁开始,我在父亲的逼迫下开始临摹连环画上的人物头像。几年下来,练得一手功夫:用钢笔给人写生,一气呵成,栩栩如生。  那天晚上我灵感奇好。两个老头,一个老阿姨,都让我画了。我神思专注,一会儿敏锐的看看对面模特,一会儿运笔如风。我的旁边,看着的人不断赞叹:  “像,像,像神了!”  很块,三张都画好了。老人们一个个眉开眼笑。然后他们要给我钱。我连忙推辞。其中一个抑扬顿挫的说出一番话来:“怎么能不给你钱呢?你出门在外,坐车要车钱,坐船要船钱,吃饭要饭钱,住店要店钱……”  我很感动,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们于是每个人都给了我钱,有的给三块,有的给两块。然后我和他们讨论:明天我到街上画像去,    第二天,我拿着自己制作的一个简易招牌,到龙山城最繁华的街道去。招牌上大书两个字:画像。龙山城最繁华的地方,就在城东南的一个小广场上。  我选中这块地方,亮出我的招牌。五块钱一张素描画像;很快,我就生意兴隆。但有时候,我的生意也不好。顾客迟迟不来,那种感觉很尴尬。  到龙山大约一个月,表哥突然从来凤看我来了。他叫我不要干了,尽快回家乡教书去。原来,我的父亲不知怎么探知了我的行踪,给表哥写了信。表哥把父亲给他的信拿给我看。只见父亲这么写着:  “贤侄:  近闻犬子又到你处骚扰,甚为羞惭。我家门不幸,出此孽子,实为愚叔之训导无方也。犬子在家乡时,不务正业,心存痴想……”  我气坏了,没有看下去,马上把这封信撕得粉碎。表哥脸色很不好。他说:“你怎么把它撕了呢?”  跟表哥说不清楚。我只是简单的说:“我不会再在龙山了。我走,但绝对不是回家乡去。”  其实我早已打算离开龙山,再往南走。龙山以南第一个大城市就是——吉首。                    二    吉首是非常有名的湘西小城。初到吉首的下午,我就找到一笔生意:给一个退伍军人写招牌。告别退伍兵之后,我就在吉首游荡开了。生意是再也难找。吉首留给我的印象,主要是那些岑寂的石板小巷,以及河流对岸依山而建的密密的吊脚楼房。  有时,远远看到河面上一座桥梁横跨,想要找到桥头,走上桥去眺望一番烟波浩淼的风光,可是,来到近处,那桥头竟然被一大片茂密的树木挡住,叫我怎么也找不到上桥的地方。  两天下来,身上的钱更少了。看来在吉首是呆不下去,于是我决定再往南走。同时我不满足于坐汽车了,我想坐火车。在我的想象中,那是非常诗意的:坐着开往南方的火车,一路前行。远方是未知的前途,渺茫的希望,在艰险中,蕴涵着无限的美丽……  我坐火车到了吉首南部的城市:怀化。在怀化的大街上东奔西走一番,生意没有找好。于是第二天中午,我决定:离开怀化,向它的周边地区发展。  离怀化最近的城市是芷江。我买票上车,直奔芷江。芷江——那是一个富有诗意的名字,我喜欢。可是芷江太小了,我一无所获。我决定再换地方。  我来到汽车站,查看墙上的地图。这时我吃了一惊,因为我发现,芷江在怀化的西面。这怎么行呢?我的命运只在东、南面会好,沾上“西、北”就不顺利嘛。我走错了。在怀化忘了看地图。但是,已经到了这一步,我干脆将错就错。我毅然决定再往西走,到芷江西边的另一个城:新晃。  新晃,又是一个好名字。新晃是湖南西部的一个城市,从新晃再往西去,就是贵州的省会——贵阳。  我的野心再度膨胀。我想,如果在新晃发展顺利,我就索性到贵阳去。我之所谓顺利,就是在新晃做到一两笔生意,挣上那么四五十块钱。因为现在,我身边只有十来块了。十来块钱,在异乡,在远离亲戚朋友的完全陌生的城市。说实在,情况已经是迫在眉睫。    新晃城比较大,河流穿城而过。古石桥边柳絮轻扬,颇有意趣。我联系到三四处生意,都是要画招牌的。但是,那些店主或者要把时间往后推一两天,或者不肯自己出材料费。  实在不行,我只能准备回怀化。但是,在怀化我又有什么呢?仅仅是在它的地下旅馆里还有些衣物罢了。但我心中对怀化有一种莫名的依恋。  身上还有五六块钱。在车站看了看,我却舍不得买车票。心想这一买,就几乎没有钱吃饭了。那是下午。我怀着茫然的心绪,走到新晃城外的铁轨旁。我异想天开,想搭一个便车。巧的是,刚好有一辆火车停在铁轨上。它的最后一列车厢是空的。我斗胆登了上去。后来,一个火车上的工作人员来了,他赶我下车。我说了很多好话都不行,只好下来了。  眼看着长长的火车开走了。它向着怀化的方向开去。那是东边。一层一层的蓝色山峦,在逐渐来临的暮色中,远远的诱惑着我。我说不清自己有多么失落……    但是我不愿意回到城里去买车票。我突然想:我能不能走到怀化去呢?  从新晃向东,经过芷江到怀化,不知究竟有多少里路。我不想去仔细的想象那有多长。我只是想节约几块吃饭的钱——我知道,吃饭是多么重要。同时,我难以阻挡那蓝色山脉的诱惑。  没有考虑多久,我就决定了:走到怀化去,顺着铁轨走。管它几天几夜。  我开始走了。刚走的时候,还有夕阳的斜晖。不知走了多久,天已经完全黑了。铁轨上不太好走,但是我走个不停。我渐渐觉得难受:口干,肚饿,脚疼,汗流浃背。我还是走。  渐渐的,各种难受的感觉更加强烈。汗,一次次湿透了我的衣服,一次次被风吹干,然后又湿透,又吹干。我半张着嘴,疲惫不堪。脚,因为疼痛而放慢了速度,但是我不能停止。  我不知身在何处。后面是无边夜色,前面是茫茫旅程。夜,已经很深很深了。我渴望遇到一处水源。可是铁轨边上,哪里会轻易有水源呢?                    三  又过了两个多钟头,我来到一个巨大的隧洞面前。它黑黝黝的。我心里直打鼓,但我还是走了进去。为了壮胆,我从地上捡了几块石头,左手右手各拿两块。这是家乡防备恶犬的姿态。我一直走进隧洞里面去。不知这隧洞有多长。  这隧洞里会不会出现什么可怕的东西?我安慰自己:不会有什么,不会有什么。但是,我却又不由自由的胡思乱想。我想起了从小到大一切最可怕的东西。最怕是鬼。我从没见过鬼。但是家乡人把它描述得活灵活现:他穿着白衣白袍,有着狭长惨白的脸,伸出长长的舌头。他来去无踪,悄无声息,力大无穷……我对自己说:没有鬼,哪里有鬼!但是,我又不由自主的聆听我的脚步声。我的脚步声在洞里回荡。仿佛,我身后也有脚步声在跟来。我有些害怕。我控制自己不要回头。因为人们说,回头三下,就可以看到鬼。  我回头了一下;没有什么,只有一片黑。过一会儿,我又回头了第二下,还是没有什么,一片黑。再过一会儿,我实在忍不住,又回头了第三下。我偏要看看,第三下是不是就真的看到鬼。好的是,还是没有鬼。  终于,前面出现了隧道口的隐约亮光……    铁轨上,不时有火车开过。它们往往是从怀化的方向来,向新晃去,向贵阳去。那火车使我激动。  这时,又一辆火车开来了。刚开始,顺着铁轨,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隐约的响声。那是车轮撞击铁轨的声音。接着,那声音渐渐大了。随之,一声汽笛在黑夜中骄傲的鸣响。然后,在几个山弯之外,火车雪亮的车头灯,笔直的射向夜空。在那根光柱之中,出现茂盛清晰的树木。随着火车的行进,那根光柱强悍的在夜空扫动。  在层层山峦之中,那光柱一时出现,一时又隐没不见。  很快,火车又转过了几个山弯,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我早已离开铁轨,避在一旁。车轮摩擦撞击铁轨的声音非常巨大,大地在微微颤抖。那声音渐渐演变为一种令人惊惧的震撼。那根明亮的光柱盛气凌人的射向前方。在它的导引之下,那黑乎乎的火车,风驰电掣的奔驰过来。  一股强风在我面前猛吹,我几乎摇摇欲坠。长长的火车在我面前飞弛。一车厢又一节车箱,仿佛永远也过不完。  排山倒海,地动山摇。火车有节奏的声音:轰隆轰隆、轰隆轰隆……  我被它迷住了。那个大家伙。它是多么的有气势啊!  它所向无敌。它奔向远方。它征服了我。  我抬头看着它。它的一扇扇玻璃窗户,透出明亮的暖色灯光。在灯下,许多乘客悠闲的坐在座位上。他们跟着火车唰唰的掠过。他们在那里面坐着,多么舒服啊。他们肯定在吃东西,在喝着饮料;或者看书,或者笑谈。我仿佛看清了他们的笑颜,听清了他们的谈话。此刻,他们,是我最最羡慕的人。    在他们的窗外,我,这个流浪者,在想象他们。我想:他们是到贵阳去吧。真好。但是在我的感觉中,他们是在奔向南方。  此时,我心中涌起一个强烈的愿望,那就是:希望有五百块钱,这样,我就可以学他们一样,舒舒服服的坐在灯火明亮的火车里,向着南方去——那是多么的幸福!  在十八岁的时候,我看过台湾作家陈映真的小说《夜行货车》。小说中的故事是这样的:一个来自南部乡间的男人,不能适应城市里恶劣丑陋的人际关系,渴望着回到自己的家乡去。他总是想象着他家乡的平原。在那平原的夜晚,很远的地方,长长的货车奔行过去,发出轰隆轰隆的声音……后来,他果然回家乡了,还带着一个爱上他的美丽的台北姑娘。  从那时起,那想象中南方平原上的夜行货车,就成了我难以遏制的美丽梦想。此刻,我向往着,我沉醉了。我想我什么时候,才可以乘上火车,向我的南方去呢?……  终于,火车走远了,铁轨和山野渐渐恢复了沉寂。又是我一个人,在茫茫的夜色中孤独的跋涉。但是,这跋涉有了些新的内容,因为在心中,我感受到了我的命运那甜美的呼啸。我更加坚定了。  又走了一段,我终于发现在铁轨旁有一户农家。农家人已经熄灯睡觉了,我鼓起勇气叫开门,向主人讨了一瓢水喝。当主人问清我到哪里去,他说那不行的,好几百里呢。他还说,前面有一个乡村旅馆,我应该去住宿,明天早上,可以在那里坐上从新晃到怀化的汽车。                    四    第二天下午一点,我坐汽车到了怀化。我饿极了。此时我身边只剩了一毛钱。是的,仅仅一毛。我在怀化的大街上开始了茫然的奔波。形势万般危急。你想:仅有一毛钱,饿得摇摇晃晃的我,在怀化这个陌生的地方,没有一个亲戚,半个熟人,三分之一个朋友。  大约三个钟头过去了,我没有找到任何生意。这时大约是下午四点。我不知不觉,来到了一条偏僻漫长的街道上。  这是一条笔直的公路。路面不是很好,每当汽车经过,路上就扬起一阵阵灰尘。透过灰尘看去,前边的蓝色天空也灰蒙蒙的。天气很热。我饿,我累,我渴。我机械的迈着步子;我的脚非常疼痛。我喘息着,汗如雨下。这时,我突然想起日本电影《追捕》中的一段话,就独自念叨出来:  “哥们儿,‘一直往前走,不要向两边看。你会融化在那蓝天里面!’”  我默默的笑了。我没有颓丧,我仍然满怀着豪情。虽然前路渺茫,但是我相信,我只能往前走,因为希望永远只会在前方。  又走了一阵,我决定回头。我在城里东打听西打听,终于让我逮着一个信息:某某街道有个书法家的工艺店生意兴隆,最近正在招人。于是我兴冲冲的赶过去。  书法家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身材不高,略胖,很有文化气质。我对书法家说了一番话。我大概用了两分钟。我讲的过程中,书法家听得越来越动容。然后,我一讲完,他就对我说:“好,我留下你了。这样吧,包吃包住,一个月一百块。怎么样?”  我说:“行。”  书法家问我:“还没吃晚饭吧?”  旁边的小伙子把饭菜给我拿过来。那都是他的学徒。你知道,这一顿晚饭真是太香甜了!从此我就和那些小伙子们一起干活。    转眼到了端午节。这天傍晚,所有学徒到老板家里聚餐。聚餐过后,我们一行人走回店里来。天空淅淅沥沥下着极小的雨。跨过铁轨时,我十分惊讶于那雨中的景象:  薄暮中,铁轨两旁高高的闪烁着各种信号灯:红的,黄的,蓝的,绿的……  在飘渺的雨雾里,那灯火边缘朦朦胧胧,却又掩不住那一份诡异的璀璨;合着细密的雨丝,它们把夜色调配得活色生香!我们走得很慢,但是此刻,我只觉得不想再走,而是停留下来,与这壮丽的奇观同在。  脚下的数条铁轨,早已被雨水淋得湿漉漉、亮闪闪的,它们坚定不移的伸向远方。它们的光芒,好象势不向黑夜屈服。而它们的去向,是山脉的所在。那些山脉,那些远处的山脉,在雨中雾中一片迷蒙,呈现出意味深远的淡蓝。  那是南方的山脉吧?  是的,一定是的。  在这一刹那,我突然发疯一般的想念英子,我家乡那个穿牛仔裤的女孩。她曾答应过的,在我们第一次约会时她就答应过的——将来,我们一起去浪迹天涯。此刻,我多么希望,我身边走着的,是她呀!……  工作到第十天的时候,老板召集我们开了一个会。他宣布,因为店里人员过多,税务部门认为他生意太好,要追加税款,所以他决定裁员。而在宣布的三个被裁人员之中,有我的名字。  我一时反映不过来,非常悲伤。第二天早上,我和老板见了一面。他请我吃饭,还给了我一百块钱。然后他对我说:  “你记住一点,今后不论在什么地方工作,都要随时做好被老板炒鱿鱼的准备。”  告别老板,我义无返顾的到南方去。我决定:下海南……    在海南两个月,相对比较顺利。然后我北上苏州,追求长江三角洲平原上那种积淀千年的江南文化。在苏州以画为生六年后,我来到了中国最好的城市——上海。十年过去了。现在我已是上海的自由绘画人;而且,我经过三年苦读,已经顺利的毕业于上海大学美术学院。我曾经历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困难,最终不无骄傲的实现了当初的理想。  我想:对我来说,还有什么梦想,不能实现呢?     又过了两个多钟头,我来到一个巨大的隧洞面前。它黑黝黝的。我心里直打鼓,但我还是走了进去。为了壮胆,我从地上捡了几块石头,左手右手各拿两块。这是家乡防备恶犬的姿态。我一直走进隧洞里面去。不知这隧洞有多长。  这隧洞里会不会出现什么可怕的东西?我安慰自己:不会有什么,不会有什么。但是,我却又不由自由的胡思乱想。我想起了从小到大一切最可怕的东西。最怕是鬼。我从没见过鬼。但是家乡人把它描述得活灵活现:他穿着白衣白袍,有着狭长惨白的脸,伸出长长的舌头。他来去无踪,悄无声息,力大无穷……我对自己说:没有鬼,哪里有鬼!但是,我又不由自主的聆听我的脚步声。我的脚步声在洞里回荡。仿佛,我身后也有脚步声在跟来。我有些害怕。我控制自己不要回头。因为人们说,回头三下,就可以看到鬼。  我回头了一下;没有什么,只有一片黑。过一会儿,我又回头了第二下,还是没有什么,一片黑。再过一会儿,我实在忍不住,又回头了第三下。我偏要看看,第三下是不是就真的看到鬼。好的是,还是没有鬼。  终于,前面出现了隧道口的隐约亮光……    铁轨上,不时有火车开过。它们往往是从怀化的方向来,向新晃去,向贵阳去。那火车使我激动。  这时,又一辆火车开来了。刚开始,顺着铁轨,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隐约的响声。那是车轮撞击铁轨的声音。接着,那声音渐渐大了。随之,一声汽笛在黑夜中骄傲的鸣响。然后,在几个山弯之外,火车雪亮的车头灯,笔直的射向夜空。在那根光柱之中,出现茂盛清晰的树木。随着火车的行进,那根光柱强悍的在夜空扫动。  在层层山峦之中,那光柱一时出现,一时又隐没不见。  很快,火车又转过了几个山弯,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我早已离开铁轨,避在一旁。车轮摩擦撞击铁轨的声音非常巨大,大地在微微颤抖。那声音渐渐演变为一种令人惊惧的震撼。那根明亮的光柱盛气凌人的射向前方。在它的导引之下,那黑乎乎的火车,风驰电掣的奔驰过来。  一股强风在我面前猛吹,我几乎摇摇欲坠。长长的火车在我面前飞弛。一车厢又一节车箱,仿佛永远也过不完。  排山倒海,地动山摇。火车有节奏的声音:轰隆轰隆、轰隆轰隆……  我被它迷住了。那个大家伙。它是多么的有气势啊!  它所向无敌。它奔向远方。它征服了我。  我抬头看着它。它的一扇扇玻璃窗户,透出明亮的暖色灯光。在灯下,许多乘客悠闲的坐在座位上。他们跟着火车唰唰的掠过。他们在那里面坐着,多么舒服啊。他们肯定在吃东西,在喝着饮料;或者看书,或者笑谈。我仿佛看清了他们的笑颜,听清了他们的谈话。此刻,他们,是我最最羡慕的人。    在他们的窗外,我,这个流浪者,在想象他们。我想:他们是到贵阳去吧。真好。但是在我的感觉中,他们是在奔向南方。  此时,我心中涌起一个强烈的愿望,那就是:希望有五百块钱,这样,我就可以学他们一样,舒舒服服的坐在灯火明亮的火车里,向着南方去——那是多么的幸福!  在十八岁的时候,我看过台湾作家陈映真的小说《夜行货车》。小说中的故事是这样的:一个来自南部乡间的男人,不能适应城市里恶劣丑陋的人际关系,渴望着回到自己的家乡去。他总是想象着他家乡的平原。在那平原的夜晚,很远的地方,长长的货车奔行过去,发出轰隆轰隆的声音……后来,他果然回家乡了,还带着一个爱上他的美丽的台北姑娘。  从那时起,那想象中南方平原上的夜行货车,就成了我难以遏制的美丽梦想。此刻,我向往着,我沉醉了。我想我什么时候,才可以乘上火车,向我的南方去呢?……  终于,火车走远了,铁轨和山野渐渐恢复了沉寂。又是我一个人,在茫茫的夜色中孤独的跋涉。但是,这跋涉有了些新的内容,因为在心中,我感受到了我的命运那甜美的呼啸。我更加坚定了。  又走了一段,我终于发现在铁轨旁有一户农家。农家人已经熄灯睡觉了,我鼓起勇气叫开门,向主人讨了一瓢水喝。当主人问清我到哪里去,他说那不行的,好几百里呢。他还说,前面有一个乡村旅馆,我应该去住宿,明天早上,可以在那里坐上从新晃到怀化的汽车。                    四    第二天下午一点,我坐汽车到了怀化。我饿极了。此时我身边只剩了一毛钱。是的,仅仅一毛。我在怀化的大街上开始了茫然的奔波。形势万般危急。你想:仅有一毛钱,饿得摇摇晃晃的我,在怀化这个陌生的地方,没有一个亲戚,半个熟人,三分之一个朋友。  大约三个钟头过去了,我没有找到任何生意。这时大约是下午四点。我不知不觉,来到了一条偏僻漫长的街道上。  这是一条笔直的公路。路面不是很好,每当汽车经过,路上就扬起一阵阵灰尘。透过灰尘看去,前边的蓝色天空也灰蒙蒙的。天气很热。我饿,我累,我渴。我机械的迈着步子;我的脚非常疼痛。我喘息着,汗如雨下。这时,我突然想起日本电影《追捕》中的一段话,就独自念叨出来:  “哥们儿,‘一直往前走,不要向两边看。你会融化在那蓝天里面!’”  我默默的笑了。我没有颓丧,我仍然满怀着豪情。虽然前路渺茫,但是我相信,我只能往前走,因为希望永远只会在前方。  又走了一阵,我决定回头。我在城里东打听西打听,终于让我逮着一个信息:某某街道有个书法家的工艺店生意兴隆,最近正在招人。于是我兴冲冲的赶过去。  书法家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身材不高,略胖,很有文化气质。我对书法家说了一番话。我大概用了两分钟。我讲的过程中,书法家听得越来越动容。然后,我一讲完,他就对我说:“好,我留下你了。这样吧,包吃包住,一个月一百块。怎么样?”  我说:“行。”  书法家问我:“还没吃晚饭吧?”  旁边的小伙子把饭菜给我拿过来。那都是他的学徒。你知道,这一顿晚饭真是太香甜了!从此我就和那些小伙子们一起干活。    转眼到了端午节。这天傍晚,所有学徒到老板家里聚餐。聚餐过后,我们一行人走回店里来。天空淅淅沥沥下着极小的雨。跨过铁轨时,我十分惊讶于那雨中的景象:  薄暮中,铁轨两旁高高的闪烁着各种信号灯:红的,黄的,蓝的,绿的……  在飘渺的雨雾里,那灯火边缘朦朦胧胧,却又掩不住那一份诡异的璀璨;合着细密的雨丝,它们把夜色调配得活色生香!我们走得很慢,但是此刻,我只觉得不想再走,而是停留下来,与这壮丽的奇观同在。  脚下的数条铁轨,早已被雨水淋得湿漉漉、亮闪闪的,它们坚定不移的伸向远方。它们的光芒,好象势不向黑夜屈服。而它们的去向,是山脉的所在。那些山脉,那些远处的山脉,在雨中雾中一片迷蒙,呈现出意味深远的淡蓝。  那是南方的山脉吧?  是的,一定是的。  在这一刹那,我突然发疯一般的想念英子,我家乡那个穿牛仔裤的女孩。她曾答应过的,在我们第一次约会时她就答应过的——将来,我们一起去浪迹天涯。此刻,我多么希望,我身边走着的,是她呀!……  工作到第十天的时候,老板召集我们开了一个会。他宣布,因为店里人员过多,税务部门认为他生意太好,要追加税款,所以他决定裁员。而在宣布的三个被裁人员之中,有我的名字。  我一时反映不过来,非常悲伤。第二天早上,我和老板见了一面。他请我吃饭,还给了我一百块钱。然后他对我说:  “你记住一点,今后不论在什么地方工作,都要随时做好被老板炒鱿鱼的准备。”  告别老板,我义无返顾的到南方去。我决定:下海南……    在海南两个月,相对比较顺利。然后我北上苏州,追求长江三角洲平原上那种积淀千年的江南文化。在苏州以画为生六年后,我来到了中国最好的城市——上海。十年过去了。现在我已是上海的自由绘画人;而且,我经过三年苦读,已经顺利的毕业于上海大学美术学院。我曾经历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困难,最终不无骄傲的实现了当初的理想。  我想:对我来说,还有什么梦想,不能实现呢?     又过了两个多钟头,我来到一个巨大的隧洞面前。它黑黝黝的。我心里直打鼓,但我还是走了进去。为了壮胆,我从地上捡了几块石头,左手右手各拿两块。这是家乡防备恶犬的姿态。我一直走进隧洞里面去。不知这隧洞有多长。  这隧洞里会不会出现什么可怕的东西?我安慰自己:不会有什么,不会有什么。但是,我却又不由自由的胡思乱想。我想起了从小到大一切最可怕的东西。最怕是鬼。我从没见过鬼。但是家乡人把它描述得活灵活现:他穿着白衣白袍,有着狭长惨白的脸,伸出长长的舌头。他来去无踪,悄无声息,力大无穷……我对自己说:没有鬼,哪里有鬼!但是,我又不由自主的聆听我的脚步声。我的脚步声在洞里回荡。仿佛,我身后也有脚步声在跟来。我有些害怕。我控制自己不要回头。因为人们说,回头三下,就可以看到鬼。  我回头了一下;没有什么,只有一片黑。过一会儿,我又回头了第二下,还是没有什么,一片黑。再过一会儿,我实在忍不住,又回头了第三下。我偏要看看,第三下是不是就真的看到鬼。好的是,还是没有鬼。  终于,前面出现了隧道口的隐约亮光……    铁轨上,不时有火车开过。它们往往是从怀化的方向来,向新晃去,向贵阳去。那火车使我激动。  这时,又一辆火车开来了。刚开始,顺着铁轨,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隐约的响声。那是车轮撞击铁轨的声音。接着,那声音渐渐大了。随之,一声汽笛在黑夜中骄傲的鸣响。然后,在几个山弯之外,火车雪亮的车头灯,笔直的射向夜空。在那根光柱之中,出现茂盛清晰的树木。随着火车的行进,那根光柱强悍的在夜空扫动。  在层层山峦之中,那光柱一时出现,一时又隐没不见。  很快,火车又转过了几个山弯,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我早已离开铁轨,避在一旁。车轮摩擦撞击铁轨的声音非常巨大,大地在微微颤抖。那声音渐渐演变为一种令人惊惧的震撼。那根明亮的光柱盛气凌人的射向前方。在它的导引之下,那黑乎乎的火车,风驰电掣的奔驰过来。  一股强风在我面前猛吹,我几乎摇摇欲坠。长长的火车在我面前飞弛。一车厢又一节车箱,仿佛永远也过不完。  排山倒海,地动山摇。火车有节奏的声音:轰隆轰隆、轰隆轰隆……  我被它迷住了。那个大家伙。它是多么的有气势啊!  它所向无敌。它奔向远方。它征服了我。  我抬头看着它。它的一扇扇玻璃窗户,透出明亮的暖色灯光。在灯下,许多乘客悠闲的坐在座位上。他们跟着火车唰唰的掠过。他们在那里面坐着,多么舒服啊。他们肯定在吃东西,在喝着饮料;或者看书,或者笑谈。我仿佛看清了他们的笑颜,听清了他们的谈话。此刻,他们,是我最最羡慕的人。    在他们的窗外,我,这个流浪者,在想象他们。我想:他们是到贵阳去吧。真好。但是在我的感觉中,他们是在奔向南方。  此时,我心中涌起一个强烈的愿望,那就是:希望有五百块钱,这样,我就可以学他们一样,舒舒服服的坐在灯火明亮的火车里,向着南方去——那是多么的幸福!  在十八岁的时候,我看过台湾作家陈映真的小说《夜行货车》。小说中的故事是这样的:一个来自南部乡间的男人,不能适应城市里恶劣丑陋的人际关系,渴望着回到自己的家乡去。他总是想象着他家乡的平原。在那平原的夜晚,很远的地方,长长的货车奔行过去,发出轰隆轰隆的声音……后来,他果然回家乡了,还带着一个爱上他的美丽的台北姑娘。  从那时起,那想象中南方平原上的夜行货车,就成了我难以遏制的美丽梦想。此刻,我向往着,我沉醉了。我想我什么时候,才可以乘上火车,向我的南方去呢?……  终于,火车走远了,铁轨和山野渐渐恢复了沉寂。又是我一个人,在茫茫的夜色中孤独的跋涉。但是,这跋涉有了些新的内容,因为在心中,我感受到了我的命运那甜美的呼啸。我更加坚定了。  又走了一段,我终于发现在铁轨旁有一户农家。农家人已经熄灯睡觉了,我鼓起勇气叫开门,向主人讨了一瓢水喝。当主人问清我到哪里去,他说那不行的,好几百里呢。他还说,前面有一个乡村旅馆,我应该去住宿,明天早上,可以在那里坐上从新晃到怀化的汽车。                      又走了一阵,我决定回头。我在城里东打听西打听,终于让我逮着一个信息:某某街道有个书法家的工艺店生意兴隆,最近正在招人。于是我兴冲冲的赶过去。  书法家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身材不高,略胖,很有文化气质。我对书法家说了一番话。我大概用了两分钟。我讲的过程中,书法家听得越来越动容。然后,我一讲完,他就对我说:“好,我留下你了。这样吧,包吃包住,一个月一百块。怎么样?”  我说:“行。”  书法家问我:“还没吃晚饭吧?”  旁边的小伙子把饭菜给我拿过来。那都是他的学徒。你知道,这一顿晚饭真是太香甜了!从此我就和那些小伙子们一起干活。    转眼到了端午节。这天傍晚,所有学徒到老板家里聚餐。聚餐过后,我们一行人走回店里来。天空淅淅沥沥下着极小的雨。跨过铁轨时,我十分惊讶于那雨中的景象:  薄暮中,铁轨两旁高高的闪烁着各种信号灯:红的,黄的,蓝的,绿的……  在飘渺的雨雾里,那灯火边缘朦朦胧胧,却又掩不住那一份诡异的璀璨;合着细密的雨丝,它们把夜色调配得活色生香!我们走得很慢,但是此刻,我只觉得不想再走,而是停留下来,与这壮丽的奇观同在。  脚下的数条铁轨,早已被雨水淋得湿漉漉、亮闪闪的,它们坚定不移的伸向远方。它们的光芒,好象势不向黑夜屈服。而它们的去向,是山脉的所在。那些山脉,那些远处的山脉,在雨中雾中一片迷蒙,呈现出意味深远的淡蓝。  那是南方的山脉吧?  是的,一定是的。  在这一刹那,我突然发疯一般的想念英子,我家乡那个穿牛仔裤的女孩。她曾答应过的,在我们第一次约会时她就答应过的——将来,我们一起去浪迹天涯。此刻,我多么希望,我身边走着的,是她呀!……  工作到第十天的时候,老板召集我们开了一个会。他宣布,因为店里人员过多,税务部门认为他生意太好,要追加税款,所以他决定裁员。而在宣布的三个被裁人员之中,有我的名字。  我一时反映不过来,非常悲伤。第二天早上,我和老板见了一面。他请我吃饭,还给了我一百块钱。然后他对我说:  “你记住一点,今后不论在什么地方工作,都要随时做好被老板炒鱿鱼的准备。”  告别老板,我义无返顾的到南方去。我决定:下海南……    在海南两个月,相对比较顺利。然后我北上苏州,追求长江三角洲平原上那种积淀千年的江南文化。在苏州以画为生六年后,我来到了中国最好的城市——上海。十年过去了。现在我已是上海的自由绘画人;而且,我经过三年苦读,已经顺利的毕业于上海大学美术学院。我曾经历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困难,最终不无骄傲的实现了当初的理想。  我想:对我来说,还有什么梦想,不能实现呢?   <div id=[/im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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